“剛才那東西，如果真的是黃狼子……”劉賓神情緊張，說話都不利索了，“那，會不會是進去禍害人了？韓澤林沒在家，就剩老婆和孩子，這要是萬一……你們忘了京子讓黃狼子迷了心竅么？”

兄弟們皺起了眉頭面面相覷。

奶奶的，就沖昨晚到凌晨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現在黃狼子進家，八成沒安好心。

陳金不屑地說道：“萬一個屁，韓澤林是專業捉黃狼子的，黃狼子見了韓澤林得嚇死，還敢進他家？”

弟兄幾個就都點頭，有道理——老貓教老虎，一物降一物嘛。

可我卻覺得劉賓說得對，黃狼子這東西鬼機靈，而且把姚京迷惑成那樣，咱親眼所見啊。韓澤林在家里還好說，可現在只有他媳婦和孩子，那就不安全了。想到這里，我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得進去看看！”言罷，我扭頭就往回走。

“哎別啊！”陳金一把拉住了我，說道：“就算是真出了事，跟咱有毛關系？他媳婦兒又不待見咱，再說了，明知道韓澤林沒在家，咱們幾個小伙子晚上去人家里，合適么？”

“是啊！”常云亮說道：“如果沒事兒呢？咱進去算什么？搞不好韓澤林媳婦兒還要罵咱們耍流氓呢！”

我猶豫了，他們倆說得也對。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就說道：“他們家沒關院門，咱們偷摸地進去看看，韓澤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那要是他媳婦兒從屋里出來了，看見咱們鬼鬼祟祟的，更說不清了！”姚京也不同意，他一聽我和劉賓的話，心里就害怕得不行，畢竟他是親身經歷過的受害者。

“這……”我咬了咬牙，說道：“先不管這些了，進去！真出了事說什么都晚了。”

說完，我也不管他們來不來，徑自走向院門。

弟兄們一看勸不住我，也沒轍了，不管是刀山火海還是糞坑膿田，哥們兒義氣在這兒擺著呢，不去不行啊！

于是陳金打頭，哥兒幾個跟上。

到了院門口，我抬手示意大家悄悄的，別弄出一絲聲響，咱只是為了進去看看，沒啥事兒就得趕緊出來。

此處絕非久留之地。

兄弟們沖我點點頭，一個個拉開距離跟在我后面向院子里走去，做賊似的。

大概是以為我們都走了，韓澤林媳婦兒不再指桑罵槐，只是小聲抽泣著，孩子也不哭了，許是睡下了吧？

院子里黑漆漆的。

只有西屋的窗戶旁，隱隱透出些昏暗的光線。

夜空中西北風呼呼地刮過，偶爾還會響起瘆人的嗚嗚聲，吹動院子里兩棵楊樹上的干枯枝椏，吱吱嘎嘎的亂響。

我們幾個鬼鬼祟祟地摸到窗戶底下，慢慢探頭隔著臟兮兮的玻璃向屋里看去。

西屋內，煤油燈放在炕頭一張漆成了深褐色的桌子上，棗核大的火苗靜靜地散發著柔和昏黃的光，韓澤林媳婦兒坐在炕邊，低著頭不停的抽泣，孩子的頭就枕在她大腿一側的枕頭上，睡得很甜。刷了白石灰的墻壁上貼著些發黃的舊報紙，還有兩張娃娃畫。

一切看起來很平和，有種幸福恬靜的韻味。

沒什么奇怪和讓人不安的地方。

我松了口氣，心道自己太敏感了，一邊低頭彎腰，擺手示意弟兄們離開。卻赫然發現還沒有低下頭的幾個兄弟，神色驚愕，陳金伸手拽住我，沖我指了指窗戶里面。

壞菜！

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抬頭往屋里看。

只見一只黃狼子蹲在臥室的門簾下，那狡詐的小臉上，因為瞇起顯得格外狹長的小眼睛里散發著一股詭異的綠色光芒，亮晶晶的，緊緊地盯著韓澤林媳婦兒，小嘴一張一合間，有些嘀嘀咕咕似有似無的聲音發出，雖聽不太清楚，卻覺得像是人的說話聲。

我瞪大了眼睛，他娘的……

分明就是在太歲廟里那只個頭最大的黃狼子。

不會有錯的，因為這只黃狼子不僅個頭大，皮毛更是鮮艷，脊梁骨通長一條黑紋。

兄弟幾個全都瞠目結舌。

陳金和我對視了一眼，點點頭，視線移開繼續觀察里面的動靜。

我們倆心有靈犀，保持冷靜，看看這只黃狼子要干什么。

韓澤林媳婦兒好像發現了黃狼子，她有些吃驚地想要起身，可雙腳剛點到地上，身子稍微起來一點兒，又坐下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淚水奪眶而出，瞅著那只黃狼子一個勁兒地訴起了苦楚。

黃狼子泛著綠光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小的尖嘴快速地張合，像是在念一串串順口溜，又像是在念動什么稀奇古怪的咒語。

過了一小會兒，韓澤林媳婦兒停止了抽泣和哭訴，怔怔地坐在床邊，兩眼無神地看著黃狼子。

黃狼子輕盈地躍到炕沿上，蹲在韓澤林媳婦兒面前，嘀嘀咕咕的又說了一些話。

韓澤林媳婦兒目不轉睛地盯著黃狼子。

黃狼子從旁邊的枕頭上，扯起一根衲鞋底兒的粗白線，挽了一個圈，上身直立而起，蹲坐在炕沿上，前爪捧起線圈兒，雙爪攏在一起，沖著韓澤林媳婦兒拜了幾拜。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要比活著好，活在人間多苦難，不如一死痛苦少，受苦受累多苦惱，一死解脫萬般好，千金富貴比不了……”

隨著黃狼子細長的小嘴一張一合，一連串尖利刺耳的話語傳了出來，震蕩在屋內。

聲音很大……

我們幾個在外面聽的清清楚楚，霎時間我們都蒙了，震驚！

這只黃狼子，它……它竟然真的說出了人話。

而且那聲音尖細婉轉飄渺，讓人感覺如同夢幻一般，這怎么可能啊？

更讓我們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黃狼子說完了一大串話之后，雙爪拿著線圈，往自己脖子上一套，雙爪高舉，將線繩勒緊了脖子，然后脖子一歪，小腦袋耷拉下來，細長的小嘴兒里吐出長長的舌頭，好像是被勒出來的，小眼睛里綠色的光芒消失不見，泛起了朦朧的慘白。

死了？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驚訝并確定，這只黃狼子把自己吊死了。

屋里面靜悄悄的，安靜得極為詭異，讓人心悸。

深褐色的桌子上，那盞煤油燈原本棗核大的火苗突然蹭噌跳動起來，光線陰暗不定，一股陰寒的死亡氣息在屋內彌漫。

黃狼子用白色的粗線吊著自己的脖子，一動不動地蹲坐在炕頭上，耷拉著腦袋吐著舌頭，翻著白眼，顯然已經死去，身體僵硬了。韓澤林媳婦兒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又抽泣起來，身子一斜，腳尖落地，起身到柜子里翻出一張白色的粗布，拿著剪刀咬牙切齒地在白布上豁開幾個口子，放下尖刀，又用手從豁口處撕扯，哧哧幾聲響，白布被撕成幾條寬約半尺的布條。

她拿著手里的幾條白布，淚流滿面卻雙眼無神，可能內心正在做最后的掙扎和抉擇吧？

“娘……”就在這時，沉睡中的孩子夢囈般嘟噥了一聲，翻了個身，再次陷入平靜。

就是孩子睡夢中的這一聲娘，讓韓澤林媳婦兒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慌了手腳，手里拿著白布條，轉身走到炕邊坐下，伸手撫摸著孩子稚嫩的臉頰，輕柔寵溺地喊著孩子的小名，臉上浮現出母親慈愛的目光。

窗外，我們幾個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哪怕是在窗戶外面看著，也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簡直太危險了！

誰都看得出來，韓澤林媳婦兒要上吊自殺。

而我們幾個剛才心神全部被如此詭異的情景所吸引，竟然沒有一人想到應該馬上沖進去救人。

就在此時，屋內變故陡生，原本吊死了自己的黃狼子，耷拉著的腦袋突然抬了起來，慘白無光的小眼睛滴溜溜轉了起來，散發出詭異的綠色光芒，伸著小爪子嘰嘰咕咕地在炕沿上蹦達，時不時把兩只爪子高舉，用線繩勒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脖子一歪耷拉著腦袋伸出舌頭，做出一副吊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