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又安聽了裘良的話，右手握住白瓷茶杯，運轉真氣。

“咔嚓——”

“咯吱——”

“嗞——”

手中茶杯應聲而裂，面不改色地捻動，片刻后，張開手，白花花的瓷土落下，全是粉末，不見一點碎片。

在裘良驚駭的眼神中微笑道：“你懂江湖人的手段。”

再探身湊到裘良跟前，面帶笑意，語氣輕柔，說出一句話：“還有，我不是大俠，我是大魔頭，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話音落下，坐直，抽出絲巾溫柔細心地擦干凈掌中瓷粉，動作從容不迫，無比優雅。

裘良看在眼里，卻只有驚駭。

可怕！

這是什么樣的掌力？竟能以血肉之軀碾碎瓷器！

還有，他說他不是大俠，應該也是真的。

江湖里的大俠見多了，從沒見過這樣的，行事風格與以往那些大俠完全不同，一言一行充斥著強烈的壓迫感和令人窒息的攻擊性，偏偏又無法捉摸。

邪門！

很邪門！

邪門得像大魔頭。

只是，大昌王朝立國以來，江湖里好像沒出過特別厲害的邪門人物吧？

這比白蓮教那幾個知名頭目還邪門。

忍不住問：“敢問大俠名號？”

潘又安呵呵一笑，指指旁邊的林黛玉，再指指自己：“我倆初出茅廬，沒甚名氣，自稱黑白雙煞，或許要不了多久便能名揚天下。”

黑白雙煞啊。

裘良左右看看，嘆口氣，這名號，夠直白，直白到鬧著玩一般。

可搭配這驚世駭俗的武藝，便是響當當的名號，誰敢輕視？

待到他們出名，說不得這四個字也能止小兒夜啼。

沒轍，先活下去再說吧。

我可不想成為這對年輕魔頭揚名立萬的犧牲品。

裘良拱拱手：“裘某拜見黑白雙煞二位大俠。”

再道：“那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二位放裘某離開，裘某負責滅口，徹底終結此事。”

說完起身，再行禮：“告辭！”

一邊往外走，一邊觀察，確定潘又安真打算放他離開，這才再次抱拳，昂首闊步離開，全然不帶怕的。

但一出大門，瞬間汗流浹背，腿都軟了，差點撐不住三十多斤重的盔甲，靠墻站住，閉上眼睛，表情陰晴不定。

要不要反悔？

直接走人，當沒來過，但也不滅口。

或者聯絡其他勢力，再次來搶人。

又或者把這消息放出去，徹底攪渾這趟水，讓那黑白雙煞無暇分心。

琢磨片刻，嘆口氣，下令：“王振山，你帶六百人去金剛武館，全抓起來，敢反抗者，立殺無赦。”

又下令：“其余人跟我走。”

親兵追問：“主子，去哪？”

“翠盈樓。”

到翠盈樓。

大軍團團包圍，裘良帶著親兵進門，挨個兒盤查，嫖客直接放走，妓女審問過后也趕出去，最后只留掌柜、兩個護院、宋佳佳四人。

宋佳佳強作笑臉問：“大人，這是為何？”

裘良招招手：“過來。”

宋佳佳靠近。

裘良的親兵揮刀斬下，宋佳佳腦袋咕嚕嚕滾到門口，挨個門檻不動了，臉上還掛著驚愕的表情。

其余親兵一擁而上，把掌柜和護衛砍成肉泥。

裘良滿意點頭，轉身就走。

出門，王振山趕到：“大人，金剛武館眾人拒捕并持械反抗，已經全部當場格殺，繳獲金銀數千兩。”

裘良松了口氣：“好，回去補個案卷，以謀逆罪論處，直接結案封存。”

“是，大人。”

“再封了翠盈樓和金剛武館，記得貼上封條。”

“是，大人。”

“回營，”裘良話到這里，卻又忽然改口：“送我去皇宮。”

五城兵馬司浩浩蕩蕩地來，浩浩蕩蕩地走，只帶走四十多條性命，留下無人做主的翠盈樓和空蕩蕩的金剛武館。

周圍百姓商販議論紛紛，但誰也不敢說什么。

有死者家屬趕到，同樣只能小聲哭泣，因為兇手是五城兵馬司，對他們而言，那是他們根本惹不起的巨無霸。

去順天府告狀？

前腳遞上去的狀子，后腳就到五城兵馬司衙門了。

天下人誰不知道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衙門穿一條褲子。

……

房間里。

林黛玉見五城兵馬司的士兵齊刷刷撤退，驚得目瞪口呆：“這就退了？”

潘又安笑呵呵地點頭。

林黛玉摘下面罩：“這，這算什么？”

“江湖。”

“江湖？”

“江湖不只是打打殺殺，更是人情世故，”潘又安笑道：“只知道打打殺殺，那是打手，是殺手，是別人手里的刀槍，懂人情世故，才有機會在這紛亂復雜的大江湖里站穩腳跟，占據一席之地。”

“可，可也不能三言兩語就嚇退兵馬司指揮使吧？”

“嚇退？不不不，不是嚇退，那是權衡利弊的結果，是他自己選擇了撤退，我只是稍微推了他那么一把而已，裘良可不是膽小鬼。”

“原來如此，”林黛玉若有所思：“師兄，聽你話音，很了解裘良？”

“觀人之術是行走江湖必備技能，看人不準，必然遭殃，這裘良看似膽小懦弱，其實是個善于偽裝的老狐貍，小看他會吃大虧。”

“他真會滅口？”

“已經滅了。”

“啊？”林黛玉忽然全身顫栗，說滅口真就滅口？

這還是朝廷正規衙門，還是個品級不高的混子衙門。

地方衙門呢？

其他各部衙門呢？

難怪人們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原來不只是說說，而是真能破家滅門而不需要任何審判。

這個江湖，果然與眾不同。

更冷酷，更險惡，動輒身死族滅，與話本小說中那些幾個門派打來打去死不了幾個人的江湖完全不同。

真難為師兄的良苦用心，為了讓我真正認識江湖，不惜以身犯險。

這可是殺官造反的謀逆重罪，一旦失手，后果極其可怕。

忍不住再次感謝。

潘又安笑道：“其實沒那么危險，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全部？”

“全部！”

林黛玉回想這件事情從頭至尾全過程，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師兄，你早就知道蘇詠荷的存在？昨晚上故意帶我去翠盈樓，故意引五城兵馬司的人來這里，是也不是？”

潘又安笑瞇瞇地點頭，又搖頭。

林黛玉急了：“師兄，你到底知道多少？告訴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