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和王夫人一前一后進(jìn)入賈母房中，行禮。

賈母不等賈政開口，直接道：“我尋思著寶玉也大了，該著給他定一門親事了，讓他收收心，專心讀書，你倆意下如何？”

賈政愣住。

婚事？

這么快？

全無預(yù)兆。

難道，這就是玉丫頭執(zhí)意搬出碧紗櫥的根本原因？

當(dāng)即就想反對。

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老母親這話也不無道理，那兒子溺愛慣了，整日里跟姐姐妹妹們嬉鬧玩耍，讀書一事全是應(yīng)付。

若是成了家，有個人管著，或許會好點(diǎn)。

于是，點(diǎn)頭：“母親說的在理，兒子沒意見。”

王夫人則警覺地抬起頭：“老祖宗，給寶玉定的哪戶大戶人家之女？”

賈母淡淡道：“就玉兒，你這就給林丫頭她老子寫信，把話說明，把婚事定下，再尋個良辰吉日把事辦了。”

賈政愕然：“母親？這，合適嗎？”

王夫人也趕忙道：“老祖宗，林丫頭是個好的，可身子骨一直很弱，恐怕不適合成親。”

賈母擺手，不容二人拒絕：“就這么定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又道：“這也是寶玉的意思，他心心念念非林丫頭不娶，不遂了他的意，指不定還要生出什么波折，早點(diǎn)定下，早點(diǎn)收心，隔兩年生個一兒半女也是極好的。”

家政兩口子對視一眼，不再說話。

在兒子這邊，他們兩口子幾乎沒有發(fā)言權(quán)，兒子愿意，老太太愿意，他們再不情愿也沒辦法。

賈政想到林黛玉的請求，忍不住心生愧疚，只能亡羊補(bǔ)牢道：“既然母親已經(jīng)有了決斷，那便早點(diǎn)安排，玉兒那邊，也讓她先搬出來，不然于理不合。”

賈母點(diǎn)頭：“可以。”

“還有，要不要問問玉兒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老子同意就好，再說她與寶玉相熟相知，關(guān)系好得不了的，也必然是愿意的，”賈母怕夜長夢多節(jié)外生枝，嚴(yán)厲道：“你現(xiàn)在就寫信，今天就送出去，爭取在年前把這事定下來。”

“是。”

“還有，在她老子回信之前，不許跟她透露一字半語，否則，別怪我這把老骨頭不客氣！”

賈政連忙點(diǎn)頭：“兒子明白。”

王夫人也恭敬行禮：“兒媳婦謹(jǐn)記老祖宗叮囑，事成之前絕不泄露！”

賈母這才松口氣，擺擺手：“去吧。”

待家政兩口子離開，賈母抬頭朝屏風(fēng)后的孫子笑道：“這下子滿意了？”

賈寶玉跑出來，撲到賈母懷里，撒嬌：“滿意，滿意，再滿意不過了，多謝老祖宗成全，孫兒一定會好好孝敬老祖宗，好好讀書。”

賈母樂得合不攏嘴：“呵呵呵，好，好，這才是我的乖孫子。”

然后才叮囑一句：“以后可要對你林妹妹好，不許欺負(fù)她，不許辜負(fù)她。”

“老祖宗放心，孫兒絕不辜負(fù)林妹妹。”

“回去躺著吧。”

“是。”

賈政和王夫人回到自己房間，相對而坐，各自無言。

許久，王夫人才道：“林丫頭身子弱，不是個好生養(yǎng)的，要不找個理由推了？”

賈政皺眉：“母親發(fā)話，怎么推？”

“讓你妹夫推掉。”

“他怎么推？”

“……”

王夫人無話可說，只能扔下一句：“反正我不中意林丫頭。”

賈政頭大如斗：“知道你中意寶丫頭，可也得母親點(diǎn)頭才算啊，母親不點(diǎn)頭，你我中意不中意有何用？”

“你是寶玉他爹，你就不能硬氣一回？”

“你還是寶玉他娘呢，你還是王子騰妹妹呢，你咋不硬氣一回？”

賈政扔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去了趙姨娘院里。

王夫人面色瞬間陰沉下去，閉著眼睛思索片刻，朝玉釧道：“找周瑞家的來一趟。”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丫鬟，現(xiàn)在在府里也是個人物，甚至光明正大地在府外置辦了家業(yè)，這可是獨(dú)一份的恩寵，賴嬤嬤那么受寵依然只能住在府里。

周瑞家的進(jìn)門跪下請安。

王夫人把情況簡單復(fù)述一遍，淡淡地問：“你說，這事怎么破？”

周瑞家的心里一跳，急忙湊到主子跟前，小聲問：“小姐，您想怎么破？”

王夫人垂下眉眼，面無表情道：“寶玉無論如何都不能娶那個病秧子。”

周瑞家的略微思考，用更低的聲音道：“老祖宗已經(jīng)發(fā)話，小姐您不適合出面，最好找個槍使。”

“槍？”

“薛家姨媽也惦記著寶玉，聽到這個消息，必然更著急，偏偏他們一家三口還都挺蠢，最適合當(dāng)槍使喚。”

“寶丫頭是個聰明的。”

“寶丫頭只是看著聰明，實(shí)際上全是小聰明，玩的那點(diǎn)心機(jī)著實(shí)不入流，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看她笑話呢，”周瑞家的毫不留情地嘲諷薛寶釵：“小姐，就是這種略微有點(diǎn)小聰明的人最好拿捏，只需略施小計，便能為小姐所用，待她嫁給寶玉，有婆媳這層關(guān)系壓著，她更翻不了天，到那時，薛家偌大的家產(chǎn)正好盡歸寶玉所有。”

王夫人對后邊的話不置可否，不贊同，也沒否認(rèn)，只是淡淡地問：“怎樣使薛家母女壞了這事？”

“這……”

周瑞家的又思考片刻：“他們也沒膽子忤逆老祖宗，更不敢光明正大地插手，只能使些手段，讓他們好心辦壞事。”

在“好心”和“壞事”上加重語氣。

王夫人沉默片刻，再道：“仔細(xì)說說你的手段。”

“奴婢是這么想的，”周瑞湊到王夫人耳朵邊小聲嘀咕：“奴婢找個貼心的婆子到梨香院墻角下，假裝說悄悄話。”

“說什么？”

“就說老祖宗得了揚(yáng)州來信，信里說林家姑爺病重，身亡在即，老祖宗卻故意瞞著林丫頭，不但不想讓林丫頭回?fù)P州，還想在林家姑爺身死之前給林丫頭和寶玉完婚。”

“有什么用？”

周瑞家的嘿嘿笑道：“薛家母女想攀寶玉的高枝兒，聽了這話，一定會轉(zhuǎn)告林丫頭，一賣林丫頭一個人情，二來順?biāo)浦燮茐牧盅绢^和寶玉的婚事，林丫頭聽到這個消息，必然要找老太太對質(zhì)，老太太自然不承認(rèn)什么揚(yáng)州來信，如此一來老太太和林家丫頭必然再次翻臉，甚至決裂，這婚事自然胎死腹中。”

王夫人輕輕皺眉：“林丫頭敢與老太太決裂？”

周瑞笑道：“林丫頭看著柔弱，實(shí)際上心氣兒極高，而且家里就她老子一個親人，以她的性子，無論如何都要見她老子最后一面。”

王夫人先是贊許點(diǎn)頭，又露出些許擔(dān)憂：“老太太那兒……”

周瑞家的笑得更輕松：“林家姑娘絕對不會出賣寶丫頭，老太太就算猜到些許，也無從查找，只能生悶氣，若是一氣之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