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子不公子的,破落戶而已,也姓賈,單名一個蕓,那么大一個人了連一份正經活兒也沒,整天在街上閑逛,還不如去榮國府當個小廝,至少有口飯吃是不是,唉,愁殺個人。”
“賈蕓蕓哥兒?”
“你認識他?”
“早有耳聞,坊間都說蕓哥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只是時運不濟,無人幫襯,稍顯落魄,未來必然成才。”
“哎呀,都是瞎說,都是瞎說,當不得真,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那您便是五嫂子吧。”
“哎,都這么喊我。”
“我也托大喊一聲五嫂子好了,五嫂子,待找到房子,成交后,按三兩銀子算,就算不成交,也給你五百錢,絕不讓你白跑。”
“那怎么好意思……”
“應該的,哪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換別人,一樣得給錢是不是?”
“多謝安哥兒,回頭讓蕓兒好好謝你,用人的地方盡管招呼他,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
“一定。”
潘又安和五嫂子閑話間走到第二條巷子的第五戶人家門口。
五嫂子朝潘又安使個眼色,敲門,進去三言兩語把事情談明白,又幫著壓價,硬生生從一百八十兩砍到一百二十兩。
又請來團頭做見證,簽了買賣協議。
團頭得知潘又安是秦顯外甥,那叫一個熱情,一口一個公子。
對五嫂子來說,潘又安就是個小廝出身的,不會看輕,但也不會看得特別重,畢竟她兒子也姓賈,雖然是遠房,但有底氣在。
可對普通百姓來說,潘又安這個小廝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尤其他舅舅還在榮國府當管事,還是二老爺賈政的親信管事,這分量可不輕。
賈政只是個五品官,卻是榮國府的當家人,是榮國府唯一能拿到明面上的男主子,是榮國府的代表,分量很重。
賈赦?
賈赦除了身上的爵位,連大門都出不去,更是永平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在外人眼里已是死人一個。
皇帝、賈母對賈政的態度,決定了賈政在榮國府的地位。
賈政在榮國府的地位,決定了外人對待賈政、賈政妻女、賈政親信的態度。
團頭是街道上的頭頭,算是行業協會、街道辦、公證處等行業的一把手,在這條街上,什么都能插手,類似于村長,卻不是官吏,不是朝廷和地方指派,而是一代代傳下來的,就像民間紅白喜事的主管人。
換而言之,就是個頗有影響力、受百姓信賴的地頭蛇。
這種人,別的本事多少不定,但消息是一等一地靈通,下到街邊乞丐,上到公卿府邸,就沒有他們打聽不到的事兒。
就說賈家,賈家許多下人、旁支家人就在這條街上住著,有心打探,賈家東西二府的大小事何愁打探不到?
所以團頭對潘又安非常熱情,一個勁兒地說有事盡管吩咐。
潘又安笑呵呵地答應,并謝絕團頭幫他找兩個丫鬟的好心好意,關上門,靜等賈蓉求上門來。
寧國府。
賴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講給尤氏和秦可卿,靜等二人拿主意。
秦可卿聞言怒道:“蓉哥兒,讓你去請人,你卻偏偏要得罪人,現在好了,人沒請來,還把自個兒折進去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尤氏則垂淚低聲哭泣:“蓉哥兒,你這是何苦,咱寧國府本就人丁稀少,你還這樣,這爵位豈不是要旁落他人?”
大昌王朝對爵位管理較為嚴格,理論上,任何人繼承祖上傳下來的爵位,都要接受禮部和宗人府的考核,包括文韜武略等。
雖然在實務中多有貓膩,這些考核形同虛設,走個過場塞點銀子即可。
但有一條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啞、聾、盲、癡、天殘這五類不全之人不許承襲爵位。
啞、聾、盲好理解。
癡就是癡呆愚鈍之類腦子不正常的。
天殘是指生來就有身體殘缺、畸形、面容肢體極丑陋的情況。
這五類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繼承父輩爵位,連皇子皇孫都不例外。
這五類人想封爵,只能自己立功再由皇帝特批。
所以,賈蓉無法開口說話,便無法承襲賈珍傳下來的爵位。
賈蓉不能襲爵,賈珍的爵位會落在誰的身上?賈薔?還是從東府挑個同輩繼承?例如賈蘭。
不管哪種情況,寧國府將落到別人手中,別人仁慈點,賈蓉、秦氏、尤氏還能待在府里混口飯吃,別人要是心狠一些,把他們趕走甚至弄死都有可能。
賈蓉剛才沒有想到這種情況,此時聽到嫡母的提醒,面色劇變,瘋狂比劃手勢。
秦可卿擺頭,丫鬟立刻遞上筆墨。
賈蓉提筆疾書:“快請太醫。”
秦可卿嘆了口氣:“已經派薔哥兒去請王太醫了,但蓉哥兒,解鈴還需系鈴人,最快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請潘又安來診治,他能把你扎啞,就一定有辦法扎好。”
賈蓉聽到“潘又安”三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驚又怕,揮筆連寫好幾個“不”字:“我跟他沒完!”
秦可卿再嘆道:“他只一針就把你扎成這個樣子,可見是個有真本事的,若能化干戈為玉帛,不但能治老爺,以后咱府里人有個頭疼腦熱也不用尋太醫,那些太醫太金貴,請一次少則幾十兩,多則上百兩,開銷極大。”
尤氏也跟著點頭:“對對對,這種人,就算不理會他,也萬萬不可得罪,真被他惦記上,時不時抽冷子扎人,咱家這幾個人夠他扎的?”
賈蓉越聽越怒:“報官!報官!速速報官!大刑之下,不信他敢不治!”
秦可卿一聽“報官”,頓時心慌。
官府插手,潘又安要么逃走,要么拒捕,要么束手就擒,無論哪種情況,都極不利。
是以厲聲喝道:“胡鬧!愚蠢!便是皇帝,碰見這種神醫也要畢恭畢敬,你不珍惜也就罷了,還一心樹敵,以后如何執掌寧國府?”
又喝道:“如此任性,必然會招來殺身之禍,你還不如現在就寫一紙休書送我離開,各走各路,各求各福,互不牽連。”
賴二可舍不得到手的權力發生更多的變故,萬一換個精明強干的繼承人,他的日子可不好過,賈薔那小子就不簡單。
于是趕忙勸道:“小爺,要以爵位為重,爵位在身,要什么有什么,要是沒了爵位,以后的日子可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