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冬，天氣已然轉(zhuǎn)冷。

林渡帶著新收的小徒弟，兩人走在了大王城的街上。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裹緊了棉衣快速行走的路人，以及站在店鋪里吆喝招攬生意的店小二了。

宋國面積并不大，但宋國的商業(yè)卻是很繁華。

林蓁蓁跟在師父的后面，盡力的睜大了眼睛，看著街道兩旁的店鋪。

還有路邊的一些小攤，這里面賣的東西，許多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

“糖葫蘆，又大又甜的糖葫蘆……”

“捏糖人勒，五文錢一個……”

“驢肉火燒，剛剛出爐的驢肉火燒，一個只要三文錢……”

盡管剛剛才吃過飯，但看到食物的剎那，聞到食物散發(fā)出的香氣，林蓁蓁還是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個扛著一根插滿了又大又圓的糖葫蘆的人，心情又懼又好奇。

這是她在村里的時候，唯一見過的一樣?xùn)|西。

那個耀祖少爺，就是在吃糖葫蘆的時候，發(fā)生意外死了的。

盡管街道上十分的吵鬧，林蓁蓁也沒有開口討要什么。

但作為刺客出身的林渡，還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個小徒弟的異常。

因此，當(dāng)賣糖葫蘆的小商販從師徒兩人的身旁路過之時，林渡便直接伸手將頂上最大最紅的那串糖葫蘆拔了下來。

“給，嘗一嘗吧，記得吐籽?！?

看著遞到了自己眼前的一大串糖葫蘆，林蓁蓁愣住了。

她抬頭看了眼師父高大的身影，嘴唇微微顫抖，而后緩緩搖頭道：“不了師父，我，我剛才已經(jīng)吃飽了，我不餓的。”

“吃吧，這是零食，就是飯后才吃的?！绷侄尚χ鴵u了搖頭，直接將糖葫蘆塞到了徒兒的手中，而后轉(zhuǎn)身應(yīng)付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小商販。

“這位客官，這串糖葫蘆可是最好最大的，是小的鎮(zhèn)店之寶，一般是不賣的，看小姑娘長得可愛，我就破例賣給你了，但得加五文錢，一共十文……”

“五文?！?

“九文?！?

“五文。”

“八文。”

“五文?！?

……

手里捏著糖葫蘆，耳邊傳來師父跟小商販討價還價的聲音，林蓁蓁的嘴角漸漸的露出一絲笑意。

等到林渡結(jié)完賬，回頭再看之時，林蓁蓁依舊是對著糖葫蘆發(fā)呆，忍不住搖頭道：“怎么不吃？”

聽到師父的聲音，林蓁蓁立刻將糖葫蘆舉了起來道：“師父先吃?！?

“我不愛吃，你吃吧。”

“師父不吃，弟子也不吃。”

看著林蓁蓁執(zhí)拗的眼神，林渡忍不住摸了摸林蓁蓁的腦袋，然后半蹲下身子，咬了一口糖葫蘆。

“你呀……好吧，那師父就先吃一顆，替你嘗嘗酸不酸?！?

然而，剛剛咬了一口，林渡的眉頭就忍不住呲牙咧嘴了起來。

“臥槽，這狗日的奸商，怪不得五文錢也賣，酸死了……”

“師父，您怎么了？這糖葫蘆不好吃嗎？”

林蓁蓁有些好奇師父為何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眉頭緊皺的看向了手中的糖葫蘆，目光遲疑。

看到神色嚴(yán)肅的林蓁蓁，林渡眼神一轉(zhuǎn)。

立刻收斂了表情，同時露出一副享受陶醉的表情。

“啊，好甜啊，真的太好吃了，蓁蓁你快嘗一嘗……”

“真，真的有那么好吃嗎？”林蓁蓁有些疑惑，總感覺似乎哪里不對勁。

“好吃，好吃，你也快嘗一嘗……”

“那，好吧。”眼見師父說的認(rèn)真，林蓁蓁終于還是相信了師父。

輕輕咬了一口，然后少女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雙眼含淚的看向了林渡。

“哈哈哈……”

看著少女緊緊皺起的眉頭，以及滿臉的委屈神色，林渡終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

片刻之后，一家裁縫鋪?zhàn)娱T口，一個年輕男子帶著一個約摸十幾歲的少女站在了門口。

少女手中還有一串沒有吃完的糖葫蘆。

看著店鋪里面鮮艷的布匹，以及裁剪得當(dāng)?shù)暮每疵抟?，少女下意識的有些怯懦。

“怎么了？走吧?！绷侄煽戳搜壅驹诘赇侀T口不敢進(jìn)去的徒兒一眼，一伸手就將其拉進(jìn)了店鋪中。

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見到兩人進(jìn)來，立刻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招呼道：“哎呦，這位爺有眼光，我們優(yōu)衣齋的衣服可都是上好的……”

林渡直接從衣服里摸出一大錠銀子，啪的一聲拍在了柜臺上，而后看向了老板娘道：

“廢話不用多說，將你們店里最好的衣服拿幾套，給我徒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錢不是問題。”

那肥胖的中年婦女，眼見這么大一錠銀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隨即立刻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跟在林渡身后的林蓁蓁身上。

老板娘的眼睛在林蓁蓁身上打了個轉(zhuǎn)，那目光像是打量一塊璞玉.

從她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掃到沾著泥點(diǎn)的布鞋，最后落在她攥著糖葫蘆的小手上，突然就堆起滿臉褶子笑道：

“哎呦喂，這姑娘瞧著就是個美人胚子！就是衣裳舊了些，放心，包在我身上，保管打扮出來跟畫里走下來的仙女兒似的！”

說著就顛顛兒地往內(nèi)屋跑，臨走前還不忘沖柜臺后算賬的小伙計喊：“快給貴客沏壺好茶暖暖身子。”

少女被這陣仗唬得往后縮了縮，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呛J的草靶子。

鋪?zhàn)永镱^暖烘烘的，彌漫著漿洗過的棉布香，墻上掛著的石榴紅夾襖晃得她眼暈。

長這么大，除了里正家，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華麗的衣服。

“師，師父，我們還是走吧......”

她扯了扯林渡的袖子，聲音細(xì)若蚊蚋道：“我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很可以了，不用買新的......”

林渡聞言直起身敲了敲她的腦袋，語氣嚴(yán)肅道：“讓你穿你就穿，怎么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

正說著，老板娘抱著一大摞衣裳從內(nèi)屋出來，綢緞料子在她懷里滑溜溜地閃光：

“姑娘來試試這件！湖藍(lán)色的軟緞棉袍，里頭絮的是新彈的上等棉絮，輕便又暖和！”

她不由分說就往林蓁蓁身上套，胖手靈活地系著盤扣：“再配這條月白綾羅裙，走路都帶風(fēng)呢！”

林蓁蓁被裹得像個粽子，手腳卻不敢亂動，生怕弄臟了這身看起來賣了自己都賠不起的新衣服。

等老板娘終于滿意地退開半步，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從未有過的華服，臉頰騰地紅了，腳趾在靴子里蜷成一團(tuán)。

“這位爺，你看怎么樣？”老板娘叉著腰問林渡，眼里滿是邀功的神色。

林渡摸著下巴端詳片刻，突然笑了：“不錯，不錯......”

伸手扯了扯裙擺，笑道：“就是不知道這料子怎么樣？”

老板娘立刻拍著胸脯保證：“這位爺您放心！我們這料子看著嬌，實(shí)則經(jīng)穿得很！您要是穿壞了，拿過來我們免費(fèi)換！”

“那就好。”林渡倒不是在乎這幾個錢，只是不想三天兩頭換。

林蓁蓁聽著這話，心里頭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林渡也不問林蓁蓁是否喜歡，直接開口對老板娘說道：“將這兩件包起來，同時再找?guī)准Q洗的。”

老板娘眼見林渡出手闊綽，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又去抱了一堆衣裳來。

這次的料子摸起來雖然有些厚實(shí)粗糙，卻讓林蓁蓁松了口氣，手指終于不那么僵硬了。

等挑定了五套衣裳，連帶著兩雙納得厚厚的棉鞋，老板娘笑瞇瞇地算賬：“承蒙貴客照顧，一共是五兩二錢銀子，零頭給您抹了，就收五兩銀子！”

林渡直接從懷里又摸出一錠銀子拍在柜臺上：“不用找了，剩下的算給她做兩身里衣?！?

老板娘眼睛瞪得更大了，忙不迭地應(yīng)著：“哎哎哎！謝謝爺！謝謝爺！保證給姑娘做得舒舒服服的！”

說著，便將林蓁蓁拉著去了里間，丈量具體尺寸去了。

片刻之后，林蓁蓁抱著打包好的衣裳包，感覺懷里沉甸甸的。

比那串酸得掉牙的糖葫蘆還要讓她心頭發(fā)顫。

走出裁縫鋪時，冷風(fēng)撲在臉上，她卻覺得渾身暖融融的。

“師父，”她小聲說道:“我們花了好多錢......”

林渡正低頭看她踩著新棉鞋在雪地里踩出的小腳印，聞言笑道：“錢沒了再賺就是，我徒弟可不能受委屈?！?

他頓了頓，又補(bǔ)充道：“不過那奸商賣的糖葫蘆確實(shí)坑，下次咱換一家買?！?

林蓁蓁忍不住低頭笑了。

其實(shí)，她并沒有覺得那串糖葫蘆有多酸。

懷里的衣裳包散發(fā)著淡淡的皂角香，混著街面上飄來的烤栗子味，在初冬的寒風(fēng)里，釀成了一種讓她安心的味道。

“師父，蓁蓁好幸福！”

心中默念一聲，她快跑了兩步跟上師父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