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觀察著鐵民的營地，雖然泰溫從未讓他領導過軍隊，好在他看過的書足夠多。營地看似雜亂，卻有著一套自己的邏輯，似乎每個位置都能夠快速的互相支援。沒有統(tǒng)一的后勤，鐵民們就算上岸了，也依然以船為單位集結(jié)戰(zhàn)斗，每個帳篷就是一艘陸地上的船。

在一名長相粗獷的船長帶領下，提利昂來到了中軍大帳的位置，它看起來跟其它的帳篷沒什么區(qū)別，如果是來襲營的軍隊，一定會被這些幾乎全都一模一樣的帳篷繞暈，也不知道這些鐵民是怎么區(qū)分出來的，提利昂想。

“向您致敬，血石島伯爵，我?guī)砹藙P巖城的問候。”，提利昂向著主位上的諾恩撫胸致意，提利昂仰頭觀察著諾恩，他必須這樣，無論是因為他侏儒的身份，還是因為諾恩那異于常人的高大，即便諾恩現(xiàn)在是坐在那里。

如同傳言中一樣，他身邊隨時跟隨著一頭野豬，他甲胄齊整，斜罩著一身以黑色為主調(diào)鑲有銀色絲線的寬大罩袍，提利昂確定是銀絲，布匹在沾染血跡后很難洗干凈，而那件罩袍雖然是黑色，但依然有明顯的結(jié)塊，但那些銀色的花紋卻光潔如新。

他沒戴頭盔，臉上有著濃密的絡腮胡，但被修剪的整整齊齊，不算長的頭發(fā)被半扎在腦后，長年的海上生活讓他的皮膚粗糲，他五官端正眼神嚴肅，但臉上的疤痕，使他看起來十分兇惡，如同海怪的頭盔被他放在左手下方，猙獰的觸須盤結(jié)在頭盔頂部，若戴在頭上便會如同王冠，覆蓋鐵甲的手指在頭盔上敲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

他的右手倚靠著著戰(zhàn)錘，手心中抓著一個純金的酒杯，提利昂見過勞勃國王的戰(zhàn)錘，但諾恩的這把更長也更大，它的錘頭不像戰(zhàn)錘一樣的棱角分明，倒更像是一柄鐵匠錘。難道這個豬倌還有個當鐵匠的夢想，提利昂為自己的想法在心中發(fā)笑。

“我想到過是你提利昂·蘭尼斯特，沒想到泰溫還真把你派出來了，倒也不出乎我所料。”

提利昂還以為會被奚落或者威脅，但看起來這個大個子有不同于他那恐怖體格的沉穩(wěn)，畢竟他見過另一個比現(xiàn)在這個大個子還大的大個子，他對大個子的印象不怎么好，也許跟他侏儒的身份有些關系，況且這個大個子還剛剛殺了他泰溫老爹所寵愛的那個大個子，天吶，如果不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絕不會相信有人能一對一殺了魔山。

“伯爵大人聽說過我，沒想到我的名聲已經(jīng)傳到了鐵民中去，雖然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名聲，但能把名聲傳出去終究是一種好事。呃~~~”

提利昂還打算說些什么，但被諾恩抬手打斷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討厭鐵民。”，提利昂想到。

“別誤會，要擊敗你的敵人，就需要對他足夠了解，看來你的父親真的很討厭你，提利昂·蘭尼斯特。”

諾恩平時不是一個喜歡閑聊的人，但今天是個例外，為一些不可言說的原因，也因為他要把城內(nèi)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里，他需要時間，不多，但足夠的時間。

諾恩相信老獅子也是這么想的，畢竟泰溫還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根本就沒有發(fā)出去。

當然就算如此，如同阿德利克所說，周邊的領地早晚也會發(fā)覺凱巖城和蘭尼斯港的異常，但每多拖一天諾恩的勝算，就會更大一點。

相信下午的那場勝利會讓老獅子更為謹慎，有高大的城墻，難以攻破的堡壘，只需要等待就會勝利，這是老獅子的想法，也是諾恩希望的想法。

“呃，你知道的大人，全天下的侏儒，在他們父親眼里都跟私生子沒兩樣，也可能還不如私生子，至少私生子能長高···”

提利昂聳聳肩，又開始高談闊論起來，他似乎已經(jīng)對這樣的說辭免疫。

或者說，他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鐵群島對侏儒怎么樣，我還沒去過那里，也許有一天我會想去看看···”

“你不會去的，現(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

這時房間里的另一個人說話了，阿德利克。

緩坡之戰(zhàn)后，他被要求為諾恩提供建言而跟隨著參加會議和接待使者。

提利昂從進入帳篷開始，這些人就或冷漠或貪婪的看著他，仿佛他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兒案板上等待被分割的羊肉。

現(xiàn)在除了諾恩終于有人也開始說話了，這讓提利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位，呃~~~”

“我該怎么稱呼你，這位大人？”

提利昂發(fā)現(xiàn)沒人準備給他介紹，甚至說話的那個大胡子惡漢，也在說完那些話后，便一直抱著膀子，像他剛進入大帳的時候一樣，一臉冷漠看著他。

“七層地獄啊~~~，這幫人可真沒禮貌。”

提利昂暗自嘀咕著，又看了一眼房間中兇神惡煞，或站或坐的眾人，只好自己發(fā)問。

“鐵群島沒有侏儒，也不喜歡侏儒，你的錢在那里不管用，鐵種需要的東西，只會用鐵與火去獲取，我們稱之為付鐵錢。”

“而你這樣的小身板，只會被人割破喉嚨，拋入到某個無人的角落。”

“他們不會把你拋入海里，那是勇士們的待遇，淹神需要劃手，而你甚至拿不動槳。”

阿德利克沒有回答提利昂的問題，他不屑于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一個侏儒，阿德利克只是自顧自的說著，聲音平緩，毫無波瀾。

就像在描述一個簡單的故事，而這個故事中充滿著血腥和野蠻。

但他毫不在乎。

“呃···，我好像并沒有得罪你，這位大人，但看起來你對我充滿了敵意？”

提利昂疑惑的說道。

“他對每一個侏儒都充滿敵意，或者說鐵種對每個侏儒都充滿敵意”

“無法劫掠和戰(zhàn)斗的殘缺之人，在鐵群島沒有生存的權(quán)力！”

“他們的父親會在那個侏儒出生時就淹死他，然后把他們埋葬在某個永遠也不會想起的地方。”

“這是仁慈，小東西！”

“鐵種的仁慈~~~！”

鄧斯坦·卓鼓是那些眼神貪婪的人之一。

他看提利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等重的金子！

然后還夾雜著嫌棄，侏儒的重量可不夠重。

“聽起來是個殘酷的地方。”

提利昂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這些話。

他也不覺得這到底仁慈在哪里！

如果侏儒真的在那片貧瘠的群島生活過，他就會明白，那確實是一種仁慈。

“聽說你老爹拉屎的盆子都是金子做的，這是真的嗎，小東西？”

鄧斯坦還是沒忘記那個盆子。

“我記得原話是：泰溫拉的屎都是金子。”

“卓鼓大人，我想沒人能拉出金子，雖然我老爹沒有一個金子做的便盆，但他確實有很多的金子。”

提利昂對鐵群島缺乏了解，或者說這幫人除了給人留下強盜的印象，即便學城的博士們對他們的記載也充滿謬誤。

好在他的貴族紋章學學的還不錯，至少他認識鄧斯坦罩袍上的骨手紋章。

“哈哈哈哈，我喜歡金子，說實話，我準備在打下凱巖城以后，把家族紋章上的骨頭都換成金色~~~！”

鄧斯坦說完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道。

“也許可以把攤開的骨掌握成拳頭，里面就抓著那個不存在的盆子。”

“哈哈哈哈哈~~~”

鄧斯坦說完，就自顧自的大笑了起來。

而聽了鄧斯坦的渾話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包括諾恩。

“這家伙的聲音跟他的個子一樣大。”

提利昂看著這幫大笑的惡漢，特別是中間的諾恩，聲音簡直震耳欲聾。

“恕我直言，各位大人，我的父親在今日一早就放飛了渡鴉，宴火城、凱切鎮(zhèn)、仙女城今晚就能收到消息，凱巖城的港口已經(jīng)下閘，三城的艦隊雖然不多，如果和凱巖城兩面夾擊，想必那時就算鐵艦隊能夠勝利，你們也很難帶走足夠的繳獲，有一點得不償失。”

“至于陸地上的，銀廳、殃雞廳、玉米城、薩斯菲爾德城，渡鴉的飛行距離也不過一天，支援凱巖城的路途也是一片坦途，恐怕你們圍困不了幾天就得撤軍。”

“海上的支援不會超過三天，騎馬可能會慢一些，但絕不會超過七天，這么短的時間，各位大人想攻下城池必需要付出極大的犧牲。我們的城防很堅固，且從未被攻破過。”

提利昂還在講述著利弊，但他發(fā)現(xiàn)帳篷里的每個頭領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毫不擔心即將到來的威脅，要么他們早有安排，要么就是他們胸有成竹。

提利昂有一瞬間的擔心，但想起凱巖城的防御，他打消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謹慎。

提利昂實在想不出這幫只會揮舞斧頭的野蠻人，要如何攻破這座蘭尼斯特的驕傲。

“鐵種從不畏懼犧牲，淹神的殿堂會接待每一個力戰(zhàn)而死的鐵種勇士，那里的宴會有享之不盡的美酒和美食。”

阿德利克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就好像在說一件注定的事實。

“但毫無意義的犧牲顯然不是，我尊重鐵民的信仰，如果淹神能接受侏儒那就更好了，也許我可以給淹神表演滑稽戲，宴會一定要有滑稽戲，這樣才有樂子。”

提利昂輕松的笑道。

“鐵種的樂子是戰(zhàn)斧和刀劍。鐵種的歌聲是戰(zhàn)斗的怒嚎，鐵種的音樂是風暴和海浪，淹神不需要弄臣，鐵種也不喜歡戲耍殘廢。”

提利昂感覺他平時的巧舌如簧在這些野蠻人面前徹底失去了作用，這幫人完全不聽人說話，目前為止，他所準備的話語，除了問候一句也沒說出來。

如果諾恩知道他的想法會告訴他，這就是普通人和強盜的區(qū)別。

普通人或因為權(quán)勢或因為利益會認真的聽取他人的意見，而強盜只想搶光你身上每一個值錢的玩意，然后對著你赤裸的尸體吐上一口口水。

可能還會抱怨你的反抗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

“好了，說些正事吧。”

“呃，我還以為我們一直在說正事，大人。”

諾恩完全沒有理會提利昂的小玩笑，這個半人喜歡調(diào)侃別人，更喜歡調(diào)侃自己，諾恩則更喜歡說渾話的鄧斯坦，雖然粗俗，卻也讓人愉悅。

“我有很多俘虜，其中有你們青綠之地的騎士，也有你們蘭尼斯特的族人，好像還有泰溫的妻兄史戴佛爵士。我們已經(jīng)支付過鐵錢，而鐵種從不殺放下武器的懦夫，我們需要奴工和鹽妾。”

諾恩說完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他相信聰慧的提利昂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我的父親泰溫，派我來是為了緩解我們的誤會，也是為了交到朋友，對待朋友蘭尼斯特一向慷慨，我們會為朋友獻上金幣和物資，感謝你們的遠道而來。”

提利昂的話讓眾人發(fā)出滿意的笑聲，接下來是宴會和玩笑的時間，提利昂并非獨自前來，他還帶來了足夠開一場宴會的美酒和物資。

并不像阿德利克所說的那樣，鐵種們其實很樂意嘲弄那些軟弱的個體，這讓他們看起來有些欺軟怕硬，但這其實是人類的共性，就像提利昂所說，無謂的犧牲毫無意義。

當你暴露了破綻或流露出虛弱，鐵種就會像毒蛇一樣糾纏過來，或撕扯下足夠的利益，或被正義的鐵錘砸碎虛妄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