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根的反應還是很快的，總結手下匯報的分行鬧事的情況時，立刻就意識到大概是切爾德家的人在搞鬼了。

問題在于行慶送貨這個謠言的源頭在哪里，而且這個謠言太過離譜，就算真有行慶那也是幾個月之后的事情。

這種粗糙又拙劣的把戲，實在不像是內森或者維克多的手筆，看著分行上報的材料，杜根越發頭疼起來。

不過調查起來也很容易，只需要詢問幾個領到貨物的市民，就能找到始作俑者，然后果不其然，人去樓空，程望早就卷鋪蓋潤了。

這種程度的小波折還在不足以干擾杜根的心智，他正忙于航運和保險兩個重要領域的圍剿計劃，如果進展順利，切爾德家族的空間將被進一步擠壓。

新的一天，杜根從柔軟的大床上醒來。每當這時，他一定要披著柔軟的睡衣，沐浴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杜根自認和一般人不同，要靠每天的陽光來洗去全身的疲憊，睡眠只是為了迎接第二天的太陽罷了。

神清氣爽的杜根剛推開辦公室門，入眼就是下屬們一張張愁云慘淡的臉，直接給他一天的好心情潑冷水。

但是，當看到手下遞來分行的匯報材料時，一向情緒穩定的杜根險些爆發，盡量克制下還是忍不住將材料摔到辦公桌上。

是的，程望又回來了，還是熟悉的操作，還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零元送。

事情的起因是，維克多也知道了程望昨天究竟干了什么。

“程哥，還請務必加大力度。”

這是狂笑不止的維克多，在調整好情緒后對程望說出的第一句話。

這次，不只是言語上的支持，還有資金和人手上的支持，現在假冒的帝國銀行變成了兩家，對于老百姓來說是雙倍的快樂。

對于杜根來說就是雙倍的煩惱了，都城居民開始堅信，帝國銀行內部有正義和邪惡兩股力量在斗爭。

只有到程望的分行瘋狂拿貨，同時去其他分行嚴厲譴責，才能表達居民們樸素的正義感。

“簡直比炸過頭的鱈魚還惡心！”

杜根聽著下屬的匯報越想越氣，今天明明有幾場和大客戶的商談，該死的冒牌銀行非要在這個時候給自己上眼藥。

坐在辦公桌后，杜根非常煩躁，腳后跟起伏的頻率也有點壓不住，不過幾分鐘后還是恢復了平常的理智，開始分析對手的意圖。

現在假冒的銀行已占據居民們的支持，如果杜根代表總行堅決抵制，無疑就此敗壞了帝國銀行在民眾中的聲譽。

愚民的看法杜根不在乎，但是站在他背后的奧蘭治國王在乎，所以杜根不得不在乎。

可如果杜根選擇真的讓手下的分行一起零元送，帝國銀行整個都城的分行將迅速陷入癱瘓。錢是小事，銀行本身的正常運營將完全不能進行下去。

在杜根看來，假冒分行完全放棄了正常的銀行業務，而自己沒有這樣的選擇。

此外貨源也是問題，已經有很多都城附近的供貨商待價而沽，就等著帝國銀行大規模采購而狠賺一筆了。

簡直就是陽謀，杜根深感頭痛，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裝死，對方這種賠本賺吆喝的行為顯然不能持久。

可問題就在于時間，平時杜根都能耗得起，唯獨最近是攻堅克難的關鍵期，不知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假冒銀行零元送的時間節點非常微妙。

為了保證分割切爾德家族順暢進行，幾乎所有的事項都是由杜根親手操辦，下屬完全是邊緣化的存在，這在最大程度上保證了己方行動的機密性。

代價就是，杜根這樣孤獨的戰士一旦被瑣事纏身，后續的一切事項都無法推進。

靜下心來的杜根還是做出了選擇，他讓所有的分行發出公告，宣稱兩家零元送分行沒有從業資質，是假冒分行。

暗地里，杜根計劃通過威逼利誘的方式，讓都城的日用品供貨商老實一些，不要什么生意都做。

最后，杜根以總行的名義宣布，將在下個月舉行正式的百年行慶，屆時一半的分行將進行零元送活動，先將一張大餅畫在這里。

這樣攻守兼備的舉措頗有成效，一些理智的居民確實開始質疑兩家分行的正規性，畢竟這兩天除了送貨什么業務都不做。

“所以，你們確實是假的？”

領取物品的居民們滿是遺憾地詢問程望，雖然對方是假的，但也是大家心目中的送貨英雄。

“他們給你們空頭承諾，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而是因為我們來過。”程望同樣滿是遺憾地答道，送貨的手一直沒有停下，汗水也浸透了白襯衣，目光中飽含熱情。

“所以，他們在誣陷你們？”接過東西的居民同情地問道。

程望堅毅地高舉右拳，對著銀行外，排成長隊領取物資的居民高聲喊道：

“狠活是殺不死的，我們也將發出嚴正公告，勸告那些企圖蒙混過關的分行同事，撿起你們的良心！”

于是在程望的兩家分行門口，同樣張貼了和其他帝國銀行格式一致的公告，大意是某些分行同事和總行高層沆瀣一氣，蒙蔽了杜根行長的視聽。

自己完全是在執行杜根行長的安排，他本意是好的，被一幫蟲豸歪曲，急需杜根行長本人出面證實。

至此，性質完全變了。

兩股力量的較量中，顯然程望這邊聚集的市民更多，大家群情激奮，要求全市分行立刻同步零元送活動，不要遮遮掩掩，同時讓杜根行長出來講話，澄清兩家分行的身份。

還在洽談現場的杜根，被手下急匆匆地叫出來，無需多言，僅看總部樓下圍滿的群眾，就知道事情弄大了。

杜根的頭痛愈發劇烈，聽著手下反饋的各種問題，情緒波動愈發劇烈，簡直是倒反天罡，竟然說我被下屬架空，還說執行自己命令的分行才是假的，我成替身了！

杜根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風波，竟然會演化到這種程度。但是無論如何，自己得親自出面了，如果讓奧蘭治國王受到影響，事情就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程望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本來只想按維克多的要求，惡心一下杜根，而且在資質方面一直是含糊其辭，從來沒有承認這邊是真銀行，勉強也算是誠信經營了。

不過，程望所不知道的是，這當中其實早就有了切爾德家族的推波助瀾，尤其是維克多，甚至將一半的精力投入其中，為的就是將全部的矛頭指向帝國銀行。

這早就不再是單純的零元送抗爭活動，而是意圖讓帝國銀行全面癱瘓的巨大陰謀。

整個過程中，帝國軍保持了中立的態度，畢竟自己聽命于海特克魯王室，或者，給足了錢的切爾德家族。

最終，杜根出面澄清，宣布下屬所有分行暫停一天的營業活動，全部投入到零元送活動中。

對于假冒分行的情況只字不提，只是強調這是帝國銀行既定的安排，因為大家的反饋太過激烈，于是提前進行了。

風波平息了，但是短時間內分解切爾德家族的計劃就此擱置。

杜根沒有放棄，盡力嘗試去挽回合作的客戶，他們當中很多人和切爾德家族本就不清不楚，從這次事件中，看出了切爾德家族的巨大影響力，于是再次進入搖擺的立場。

所以杜根的嘗試也只能起到一半的效果，甚至說有工作進展所倒退。

夜晚，忙了一整天的杜根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里，窗外群星閃爍，明月高掛，只有杜根的心情晦明不定，原本精心打理的頭發也蓬亂起來，眼球爬滿了血絲，隨手拿起一份合作協議，看了幾眼就沒心情地放下。

杜根知道這幾年自己走的還是太順利了，一個幾百年在帝國盤根錯節的家族，本就需要大量扎實的工作才能厚積薄發，一招斃命。

可是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杜根想起奧蘭治國王和自己的密談，自己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接過了國王陛下的任命書。

“已經，四年了嗎。”

杜根靠在座椅上自言自語道，人生曾經的高光時刻一幕幕地在腦海中閃過，然后再回到它們在回憶中本來的位置上。

如今，帝國軍和切爾德家族越走越近，蘭琦基共和國也要和帝國清算幾十年的矛盾與仇恨，魔王勢力更是從來沒放松過。

堅定地站起身，杜根要做最后一搏，在奧蘭治國王還有精力針對兩大家族的時候，徹底掃清切爾德家族這個百年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