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錫蘭的南部港口,這里是婆羅多海(印度洋)貿易的中樞,有著直達錫蘭科提的道路。
海風輕拂,戰馬的嘶鳴聲卻打破了寧靜。
一匹戰馬慌張地跑入營帳之中。
此時,僧伽羅人和漢人海盜組成的聯軍正凝視著遠處連成一片的大明船隊,神色凝重。
王景弘站在高處,目光如炬,他下達了命令:“所有的船只用鐵鎖連在一起,無法連環的船舶,就藏在連環船隊的中間。”
這無奈之舉,卻也是他們目前唯一的策略。
在這個時代,想要攻破百艘海船組成的連環船隊,簡直如登天般困難。
除非……
一個念頭在朱允炆心中悄然升起,他眼神低沉,對著陳聰說道:“當初太祖高皇帝和陳友諒在鄱陽湖大戰,就是無數準備好的裝滿易燃物的小舟,全部點燃順著東北風推向陳友諒的水師。”
陳聰卻搖了搖頭:“陛下,恐怕不行,連環船在我們中原確實少見,但是在這里幾乎每場攻城戰都會發生。”
“什么?”朱允炆疑惑地看向他,眉頭緊鎖。
陳聰解釋道:“西洋各國的城邦大多是港口城市,多筑有高大堅固的城墻和堡壘,傳統的攻城方式往往難以奏效。”
“因此,西洋各國的軍隊通過將船只鐵索連環起來,構筑攻城塔或安裝攻城器械,以此實現對城墻的直接攻擊。”
“經歷多場戰事的洗禮,他們自然也有專門防備火攻的辦法。”
“大明的船隊多次下西洋宣揚國威,也學會了這些伎倆。”
他指向港口的大明船隊。
“大明的非戰斗人員已經事先把淤泥涂抹在船頭,讓船只燒不起來,而且還在船頭加了凸出的欄桿,火攻怕是不行。”
朱允炆聞言,心中煩躁更甚:“不試試怎么知道?”
就在眾人商議之際,一個漢人頭目快步上前,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陛下,僧伽羅人的將軍們要求我們立刻撤回,回援科提城。”
“你說什么!?”朱允炆猛地轉頭。
那人續道:“不久前僧伽羅人的騎兵來報,鄭和沒有救援被我們攻打的港口,而是向著科提城而去,他們已經攻占了科提城,僧伽羅人的將軍認為我們應該回去救援。”
此言一出,整個營帳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經歷四年靖難之戰的洗禮,還有七年海上漂泊的歷練,朱允炆早已不是當初對軍事一無所知的小白,他立刻知道了鄭和的意圖。
“不愧是燕逆最信任的太監,還真是深得燕逆的真傳。”
朱允炆咬牙切齒,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這種大縱深迂回打擊敵人后方的戰術,朱允炆已經要看吐了。
沒想到到了錫蘭,還可以看到這個戰術。
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每次他覺得優勢很大的時候,朱棣就會率領燕山虎賁來個大縱深迂回繞后,攻擊中央軍的后勤補給線。
現在就差燕王兒子宛如霸王在世,帶著少數騎兵沖入敵陣,以少勝多,斬將奪旗,打崩大軍士氣,一舉奠定勝局了。
“死太監。”
朱允炆恨恨地看了眼遠處連成一片的船隊。
“我們回程攻打科提城。”
“可是……”
陳聰有話要說。
朱允炆抬起手,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跟隨他在海上掙扎的頭目們。
既有南海的海盜,也有當年南軍舊部,還有東南亞小國的將領,甚至還有來自日本的海盜。
他們都是因為朱允炆的皇帝身份,而選擇追隨他的。
此時,只要奪取海上的船隊,就可以一路攻向南京城,成敗在此一舉。
所有人都不希望回頭攻打科提城。
為什么要為了錫蘭的土著,而錯失大好機會。
朱允炆道:“現在大明船隊人心混亂,我們若是攻打,確實可以奪取這支船隊,但是這需要僧伽羅人的幫助,僅僅靠我們,勝敗猶未可知。”
“我們已經準備了這么多年,不該冒險。”
“若是我們現在回身攻打科提城,靠著大量的兵力,僧伽羅人的主場優勢,必然可以攻破科提城。”
“而連成一片的船隊,也需要做出選擇,救不救他們的鄭總兵。”
“若是他們離開船隊,深入陸地,我們可以列陣擊殺,我們的兵力是五萬人,而且數目還會隨著時間增加。”
“回身攻打科提城,更加穩妥,且勝算更高。”
“進可引誘船隊官兵和我們決戰,退可抓住鄭和,威脅船隊就范。”
朱允炆將利害關系說明,在場的頭目紛紛點頭,同意了朱允炆的說法。
鄭和的船隊海上是無敵的,但是到了陸地上,則完全不算什么。
現在就是要勾引他們下船。
……
王景弘是一個穩重的人,意識到對面有朱允炆這面大旗,船隊或許存在叛徒,人心動亂,高級軍官又在陸地上,他選擇鐵索連船,據守在海上。
“他們似乎退了。”
哈只敏銳的發現僧伽羅人和海盜的聯軍正在撤退,轉身向著北方的科提城進軍。
這是為什么?
他不理解。
而此時大寶船中,留守的太監、軍官也已經吵作一團。
羽林右衛指揮僉事張中拍了拍輿圖,道:“現在該怎么辦?允炆和亞烈苦奈兒合作,想要奪取我們的船隊,現在船里還不知道有多少奸細!”
太監楊慶道:“也不能說是奸細,只是人在海上,難免人心浮動,你也體諒一下。”
“我體諒?誰體諒我?”張中冷哼道:“我就問你們,到底該不該上岸,去追允炆。”
侯顯道:“他們大概有五萬人,甚至更多,我們能打贏嗎?”
張中輕蔑的說道:“婆羅多洲的人,只有在吹牛的時候厲害,真打起來,一個明軍可以打五個婆羅多人,我們有一萬人,完全可以打贏。”
依靠在船欄的何義宗開口道:“下船了要如何面對允炆?”
張中道:“他不是允炆,允炆已經死了,他只是一個冒牌貨。”
“那你上去刺死他。”
“你怎么不去?”
何義宗直接說道:“我以前在南京錦衣衛馴象,知道他就是貨真價實的允炆,我也不說其他的,他要是騎著馬在我們的軍陣前跑一圈,你們誰敢射箭?”
眾人霎時沉默不語。
刺死天子……他們還真的不敢!
雖然他們不覺得朱允炆會傻傻的騎著馬,仗著他們不敢射箭,在他們軍陣前耀武揚威的跑來跑去,但是一想到朱允炆就在對面,還是會感到投鼠忌器。
朱棣可沒有說,他們可以殺死朱允炆。
靖難大戰的時候,朱允炆倒是直接將朱棣說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
楊慶嘆息道:“鄭總兵也不知怎樣了。”
這話一出,船樓更加沉默了。
王景弘忍不住道:“萬一,我是說萬一,鄭公公已經落入賊手,我們該怎么辦?”
“……”
此話一出,眾人更加沉默了。
該怎么辦?
沒人知道,他們此時就像是陷入黑暗中,根本找不到一絲光亮,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不知該戰,還是該逃。
忽然,遠處的船上閃過旗幟揮動的樣子。
哈只眼尖,讀出了旗語。
“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