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門。
港口停靠著四十余艘船只,船只間忙碌的身影穿梭不斷。
時常可見民夫肩挑重擔,背負著各式各樣的箱子、麻袋和物件,步履匆匆地送到港口,再將其穩(wěn)穩(wěn)地搬運到寶船上。
各色軍旗被精心懸掛在船上,迎著海風肆意飄揚。
在這肅穆的氛圍中,鄭和率領著一眾太監(jiān)、將士和水手,在寶船上的天妃廟舉行儀式,祈求神明庇佑。
他們立起石碑,鐫刻著這次遠洋的使命與決心。
石碑上字跡清晰。
“欽差總兵太監(jiān)鄭和前往西洋忽魯謨斯等國公干,永樂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于此行香,望圣靈庇佑。”
儀式結束后,船隊正式揚帆出航。
此時的海面風平浪靜,是出海的最佳時機。
只要十天,他們便會抵達占城。
海風拂過臉龐,海浪輕拍船身,一切顯得如此寧靜而和諧。
朱瞻壑依靠在柱子旁,目光遠望著漸行漸遠的船隊,心中充滿羨慕。
他不禁低聲嘆息:“還是沒有登上船隊,鄭叔也太防備我了。”
身后的窗戶被推開,孟磐穿著千戶官服,正在整理衣物。
他好奇地走過來詢問:“鄭公公為何如此防備你上船?”
朱瞻壑輕輕斜睥了孟磐一眼。
這幾天他都在照顧孟磐,時不時指導大夫進行醫(yī)療。
朱瞻壑穿越前倒是沒有生物學、醫(yī)學相關的學位,但是他有化學工程博士學位,在非洲那破地方工作的經(jīng)歷,也讓他在衛(wèi)生學和醫(yī)學上,有不少的知識儲備。
至于照顧孟磐。
倒不是看這個青年長得俊俏,甚至還有美人痣。
而是想要推廣一些抗生素。
既然可以制造出望遠鏡,那么也可以制造出顯微鏡。
一旦顯微鏡問世,微生物的存在必然會導致醫(yī)學的大發(fā)展。
如果對比西醫(yī)和中醫(yī),就會發(fā)現(xiàn)中醫(yī)實在太先進了。
以中醫(yī)為基礎發(fā)展現(xiàn)代醫(yī)學,想來會很順利。
朱瞻壑自然會想要制取一些抗生素。
首選是青霉素和大蒜素。
雖然,他成功制取除了青霉素,并且已經(jīng)治好了兩個肺部感染的倒霉蛋,指他自己和孟磐。
但朱瞻壑卻對普及、推廣、制取青霉素毫無信心。
他發(fā)現(xiàn)青霉素,完全就是靠意外發(fā)現(xiàn)的香瓜上的霉菌,而且那個香瓜上的霉菌也是特例,想要重來一次,實在有些困難。
所以打算改為制取大蒜素。
想要推廣大蒜素,還有相關的病菌、感染之說,自然需要一個活例。
這個孟磐就不錯。
想到這里,朱瞻壑隨口胡謅道:“其實我叫作鄭成功,是鄭叔的義子,要是我也去了海上,鄭叔怕是會覺得難做,伴君如伴虎嘛……”
孟磐微微頷首,心里認可了這個說法。
他這段時間也發(fā)現(xiàn)朱瞻壑的身份十分尊貴,現(xiàn)在聽到他說自己是鄭和的義子,心里也信了七八分。
鄭和不僅僅是欽差總兵、正使太監(jiān),還是內官太監(jiān)。
內官太監(jiān),即內官監(jiān)負責人。
在明朝的宦官體制之中,內官監(jiān)負責人事、文書、禮儀、采辦諸事,是事實上明朝宦官的最高職務者。
不過因為鄭和這些年都在忙下西洋,內廷的人事職能有向司禮監(jiān)轉移的趨勢。
不過,鄭和依然是最大的太監(jiān)。
太監(jiān)的義子。
那不就是親生兒子。
考慮到鄭和的權勢,還有下西洋獲得的海量財富,“鄭成功”如此尊貴,倒也正常。
這樣想著,孟磐也在心里想到了鄭和不讓“義子”一起下西洋的原因。
“我聽說昔日大元東征日本,有一些將領和士兵流落到了爪哇,有人自立為王,即使大元皇帝召見也不回來。”孟磐壓低聲音,勸道:“想來陛下也擔心鄭大人一去不回,尤其是帶上了義子。”
朱瞻壑奇怪地看了孟磐一眼。
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竟然真的信了“義子鄭成功”的鬼話。
不過,他也沒想解釋,只是隨口道:“我當然知道,只是去往海上,測量經(jīng)緯,證明大地和星辰的運行規(guī)則是我的理想,為了這個理想,我可以付出一切。”
孟磐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朱瞻壑拉起孟磐的手,一臉真誠地說道:“我想請孟兄幫一個忙。”
孟磐苦笑道:“成功兄弟說吧,我一定會幫你做到的,只是希望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安排人照顧家妹。”
朱瞻壑也不客氣地說出了請求。
“我之前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個箱子,那里正好可以裝上一個人,只是缺少一些糧食,可以拜托你今晚送一點用以海上航行的食物過來嗎?”
孟磐稍微愣住。
他都做好準備犯下殺頭的大錯了,怎么只是送點食物過來的請求?
孟磐忍不住確認:“不需要在下做點其他的?”
“不需要。”朱瞻壑擺了擺手,“要是事發(fā)了,你一個小小的千戶扛不住,我都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還能再把你踹回去啊。”
孟磐嘴唇微動,垂下了頭,再抬起頭時,眼神變得堅定,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一個箱子還是太危險了。”
朱瞻壑疑惑地看向他。
孟磐續(xù)道:“在下不才,也管著一艘后勤船的火藥,將你帶上去……倒也不難。”
“成功兄弟今夜可以悄悄出來,我會過來接你。”
“到時我會將你藏入火藥艙中,等到了占城,再將你放出來。”
“到時木已成舟。”
朱瞻壑的眼神變得嚴肅,搖了搖頭:“這不是丟了官職的小罪,還是按我的計劃吧,你沒有必要將自己的后半生當做救命之恩的謝禮。”
孟磐卻道:“在下雖然只是一介武人,卻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道理,還請成功兄弟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不要陷在下于不義。”
“你!”
朱瞻壑忽然有些惱怒。
他也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要是不給孟磐報恩的機會,是不是想要挾持這個恩情,讓他以后為自己去死?
孟磐低下頭。
可真是小人行徑。
只是救命之恩實在太大,自古都是“升米恩,斗米仇”,這么大的恩情,孟磐也有些害怕。
他不怕死,若是可以用命報答對方的恩情,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可是,若是波及自己的妹妹……
如果可以現(xiàn)在報答。
做一回小人,他也認了。
朱瞻壑抬起頭,看向了孟磐,說道:“也好,其實我也有些怕自己被憋死在箱子里面。”
“感謝您的大度。”孟磐鄭重地行了一個禮。
朱瞻壑擺了擺手,忽然說道:“你剛才說你管火藥,難道你還會制造火藥?”
孟磐解釋道:“家父在三寶壟火藥廠工作過一段時間,我們家在制造火藥一事上,也算是有些研究,在船隊上也是負責火器相關的事宜。”
“那你記一下……”
朱瞻壑平靜地開口,說出了黑火藥的最佳配比,以及顆粒化的具體方式。
聽完這些,孟磐瞪大雙眼,久久沒有回過神。
朱瞻壑平靜地說道:“要是這件事一發(fā)不可收拾,朝廷要治你的罪,我會對上面的人說你改良了火藥。”
“這個功績足以讓你和你的家人平安無事。”
“要是沒人治你的罪。”
“那回來后我會上奏建立一家新的火藥廠,我希望你作為工廠的負責人。”
孟磐花了不少時間才回過神。
朱瞻壑已經(jīng)走遠。
“為什么?”
孟磐只能這樣問。
為什么要這么照顧他這樣的一個“小人”?
朱瞻壑沒有回頭,只是留下一句。
“我不姓鄭,我姓朱。”
孟磐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這個小院,就像沒人知道之后的時間,他的內心都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掙扎。
暗衛(wèi)、錦衣衛(wèi)、漢王府、太子府、大天界寺……
各方勢力的探子只知道一件事。
今夜,孟磐還是過來接走了朱瞻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