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的宅院里,沒有一些預(yù)先制作好的、開門開鎖的咒簽?誰敢說,自家從來不把這樣的咒簽分發(fā)給下人使用?”初寧侃侃而談時,雙眼如同晨星,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制作包裹毒藥的咒簽的人,可能跟把毒藥放進(jìn)去的人,不是同一個人,也可能根本就不在現(xiàn)場。”
“禮物出了這位孔娘的手,就進(jìn)了孟家的小庫房,今天來來往往的客人這么多,孟家用來灑掃、烹飪、擺桌子、擺碟子的仆人也很多,誰知道是不是在這段時間里,有人動了手腳?”初寧微微一笑,“要說排除嫌疑,那么孟家每一個會使用咒簽的下人,都該來這讓辨羊試一試。”
孟夫人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孟家的仆從上百,一個一個都來試試,恐怕到天黑也試不完,當(dāng)著這么多客人的面,豈不是鬧成了一場笑柄?
“當(dāng)然,我也知道,”初寧繼續(xù)說下去,“越是神奇的獸類,越是有脾氣的,也不知道這只辨羊肯不肯配合。剛才夫人已經(jīng)用自己的方法,檢查了來赴宴的賓客,那么檢查孟家的仆從,公平起見,是不是該用我的方法了?”
孟夫人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自己說出去的話,被一個小姑娘拿來堵自己的嘴,她還從來沒覺得這么憋屈過。
“巧的很,我剛好有一個家傳的秘法,”初寧笑得兩只眼睛都彎起來,“可以檢驗誰沒有說實(shí)話。”
聽見“家傳的秘法”幾個字,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盯著初寧。再聽到她說那方法可以檢驗誰沒有說實(shí)話時,人群里傳出一陣輕輕壓抑著的抽氣聲。
流傳至今的咒名,有兩千三百四十五個,大致可以分成攻擊、幻物、消解、控行幾類,修習(xí)馭靈術(shù)法的人,即使不能把這兩千三百四十五個全都背熟,也至少翻看過一遍。還從來沒有人聽說過,有什么能檢驗誰沒有說實(shí)話的術(shù)法。
初寧不動聲色地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知道自己反擊的第一步,已經(jīng)奏效了。
就在孟夫人步步緊逼的時候,初寧心里像是忽然抽出了一根透明絲線,把許多零散的疑惑,都串聯(lián)起來了。她突然間明白過來,無論是素遇和安康公主的虐待,還是孟良言無聲的詢問,所有人都在試圖弄清楚一件事,她究竟有沒有修習(xí)過馭靈術(shù)法,或者說,她的修為究竟來自哪里、能達(dá)到什么地步。
關(guān)于十五年前、那場震驚臨都的丑聞,有許許多多傳聞。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說素天心應(yīng)周天子的邀請進(jìn)入王都神殿主持祭祀,這本是一件風(fēng)光無限的事。有很多青年才俊,都暗自渴望能求娶這位天女做妻子,卻因為害怕配不上她而猶豫不決。
可素天心進(jìn)入神殿一年多后,便漸漸地有一些奇怪的流言傳出來。先是說素天心與一名神官有私情,多次有放蕩不端的行為,有一次甚至被前來祝禱的王太后撞見。接著,又傳出這名神官,先是試圖非禮神殿中掌管禮器的女官,后又偽造占卜結(jié)果、欺瞞王室,事情敗露,被挖去膝蓋骨、逐出王都。
那名神官離開后,又有傳言說,神殿中用來禮敬天地的九口王鼎,損壞了兩口,并且這兩口鼎的鼎魂,丟失了。雖然周王室極力否認(rèn)這件事,但還是有人言之鑿鑿地說,周天子曾派遣使節(jié)四處搜捕那名神官,卻一無所獲。
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清楚,周王鼎的鼎魂具體有什么用,但可以肯定的是,鼎魂一定具有某種玄奇的功用,因為九口周王鼎本身,就是集天地精華凝練成的靈器。甚至有人說,那名神官能夠逃脫得無影無蹤,就是借助了鼎魂玄妙力量。
再后來,就是素天心帶著初生不久的女嬰回到臨都,卻對王都神殿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絕口不提。
雖然這段往事跟初寧密切相關(guān),可她自己知道的,并不比這些流言多。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人們懷疑她們母女,也跟鼎魂的丟失有關(guān)。
異獸志上記載的靈獸,有一千八百七十六種,但初寧卻知道,人們總是會忘記,自己心里還住著一只名叫好奇的怪獸。
此刻,滿屋子充滿好奇的人,都在等著看她怎么找出說謊話的人。
初寧收斂了散漫的笑意,換上一副嚴(yán)肅的面孔:“請問在座的未嫁小姐中,有兔年出生的么?”
有幾位姑娘,小心翼翼地舉了舉手,示意自己就是。
“嗯,那么再請問幾位,有誰是陰月出生的呢?”初寧繼續(xù)發(fā)問。
這一回,回應(yīng)的人少了幾個,但還是有五、六位小姐揚(yáng)了揚(yáng)手。
“嗯……”初寧每說一句話,都作出思考許久的樣子,“那么這幾位小姐中,有沒有人是在上弦月時出生的呢?”
這一回只有兩個人有回應(yīng),一個是顧采薇,一個是孟仲萱。
初寧在她們兩個人身上掃了一眼,最后一次發(fā)問:“請問兩位,有沒有誰是命里多火的?”
許久的沉默過后,顧采薇才驚疑不定地開口:“我,我是……你要干什么?”
“顧小姐不要緊張,”初寧心里默默地長舒一口氣,“只是想跟顧小姐借空白簽片和簽粉一用。”
事實(shí)上,在那陣沉默之中,初寧真有些緊張,怕自己提出的條件落空,沒有人答應(yīng)。前面幾個問題都是隨意問的,為的是縮小范圍,只有最后一個問題,是她看見顧采薇從進(jìn)門便一直佩著一塊冰石,即使換了衣衫也沒有取下來,便猜到她一定是借冰石的水意,克制自己命里的火。
她從母親從前給她的書上,看到許多相似的故事,有一位大儒想要說服君主施行仁政,可是君主一心只想爭霸,對仁義道德不感興趣,見到他就厭煩。這位大儒再次拜見君主時,開口便問:王上想聽王道還是霸道?想聽一世為王的王道,還是萬世為王的王道?吊足君王的胃口之后,才說出自己的主張,仁政就是萬世為王的法寶。這一次,君王不但采納了他的看法,還拜他為相國,執(zhí)掌朝政。
有一些相士、郎中,也是用這樣的方法故弄玄虛,顯得自己無所不知。
初寧從顧采薇那取來了簽片和簽粉,略想一想,便寫下一個“焚”字。只不過,她用是從書上看來的一種古拙字體,很少有人見過。
“可以了,”她轉(zhuǎn)頭對孟夫人說,“就請夫人把家里的仆從都叫過來吧,要是人太多,就先從今天去過小庫房的人開始,這些人的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