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重陽宮，玄虛殿內。

陳淵端坐在蒲團上，翻開了何三七送他的《先天功》殘卷。

“喻如身外虛空一著為先天，色身之內皆是后天。”

“又如元精、元炁皆無形無質，謂之先天。交感之精、呼吸之氣，皆落形相，謂之后天。是以相對待發明先后天之旨也。”

這番話很好理解，無形無相者曰先天，有形有相者曰后天。

如同道德經中對“道”和“名”的闡述，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凡是跟“名”掛鉤，可以用語言描述，可以用五感觸及的，便是后天之物。

“先天之道，本非凡夫俗子所能名狀，然吾心懷大愿，強窺后天返先天之秘，姑且強行分其為四重功夫。”

陳淵精神一振，這種境界劃分，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他的奇經八脈，已經貫通三條，等全部貫通，就差不多要走到笑傲世界的極限。

對陳淵來說，突破舊有武學的藩籬，重返先天，是遲早要遇到的難題。

先天功殘卷中道：“第一曰后天，第二曰后天中之先天，第三曰先天，第四曰先天中之先天。”

陳淵細細閱讀，第一重后天，是煉精化氣開關竅，靠這股氣沖五臟，薰百骸，縈繞脈絡，仍歸丹田。

江湖中人在丹田中練出的一身內力，便是如此了。

“我先前以為貫通奇經八脈，便是重返先天，如今看來，只要內力還在丹田中，便仍舊是第一重后天境界。”

陳淵嘆了口氣，繼續讀道：

“凝神調息，靜候動機，機動籟鳴，一縷直上，是為后天中之先天。”

“采之以劍，調之以琴，運之以河車，封之于黃庭，此即玉液煉己之功也。”

這種境界，便是江湖人俗稱的“先天”了。

靠著一縷氣感沖破玄關，靠河車搬運，封存一點先天靈光于黃庭，達到“玉液煉己”的程度，便是第二重功成。

只是這個階段如何修煉，連這殘本都有些語焉不詳。

恐怕王重陽也只是在這階段探索，沒有踏入第三重“真先天”的階段。

“如此倒好，省了我好高騖遠。”陳淵笑了笑，又打開那卷自魏晉傳下的《抱樸子》古本。

此書分內外兩篇，外篇是針砭時弊，討論時政得失之做。

這些內容，陳淵只翻看了一下，便迅速略過。

內篇則是討論神仙方藥、神鬼傳聞、養生延年等內容。

所謂醫、武、道不分家，這些內容，都是陳淵能用得上的。

他翻看到其中一篇時，忽然眉頭一皺。

“老君真形者……姓李名聃……身長九尺，黃色，鳥喙，隆鼻……五色云為衣，重疊之冠，鋒鋋之劍。”

這種描述，跟世俗所知的那個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頭大相徑庭，反而有些像鶴類妖仙。

以及老君仆從，也不是什么金銀童子，而是：

“左有十二青龍，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窮奇，后從三十六辟邪。”

“青龍白虎等四方神獸，簡直成批發的了。”陳淵笑了笑，覺得這典籍或許有夸大之嫌。

但想了想，又覺得有些怪異。

葛洪是丹道歷史上的重要人物，綽號“小仙翁”，是四大天師中的葛玄的侄孫。

換句話說，這是最地道不過的修仙世家出身了。

按照此人對道門經典的專業程度，不至于故作驚人之語，硬生生編個怪異的老君形象。

“而且老君的仆從之數，似乎與道門的步罡踏斗的某種變形很是相似。”

陳淵想到此處，心中一凜。

若不是他此前為了習得天羅地網勢，對道門禹步，也就是俗稱的步罡踏斗有不少研究，他也不至于意識到這數目的怪異之處。

想到此處，他在玄虛殿內，試圖以此數來踏罡，但這數過于怪異，走到白虎之數便被迫停下。

“罷了，可能牽涉到道門隱秘，等日后搜集更多古經，慢慢驗證吧。”

陳淵嘆了口氣，將這兩物收起，就見岳不群在殿外等候。

“岳兄？有事？”

“陳兄弟，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

岳不群道：“童百熊在擒魯連榮之前，先去了趟劉府，被勞德諾為了求活巧言令色，才勸到了魯連榮府上，用魯師兄來做人質換紫霞。”

“勞德諾這廝，雖然回山后說是為了救援劉師兄，才出此下策。”

“我卻立刻意識到，這是挑撥華山與衡山的禍水東引之舉，便立刻帶著這廝啟程來雁蕩山了。”

難怪岳不群今天會出現，陳淵心想。

不過這話里真真假假。

岳不群藏在全真支脈幾百人里面不暴露身份，顯然也是要靜觀其變，在雪中送炭與見風使舵中，不斷做思想斗爭。

陳淵倒不以為意，他本就沒把全部希望放到華山援助上。

江湖上的情誼，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意氣上頭時的承諾，在下頭的時候就會失效。

岳不群雖說是見嵩山要倒，才推了一把，但終究是幫了自己。

兩人都是一方勢力之主，背負門派在身，岳不群能做到這樣，已經算可以了。

陳淵搖頭道：“如此說來，勞德諾倒還立功了。”

若不是勞德諾，恐怕今日被童百熊一巴掌拍到地上的，就是劉正風了。

他想到什么，啪的一拍手掌，“不好，劉師叔不知我去向，恐怕已經急的團團轉了。”

他這趟出山游歷，跨度頗大，從衡山到恒山，又到龍泉，最后來新重陽宮，也是機緣巧合。

劉正風四處摸不到人，恐怕已經急的紅溫了。

陳淵道：“我這就找些紙筆，寫信送回衡山。”

這時，他才忽然想到：“魯師叔呢？”

“沒死，但是所有功力已經廢了，不能聽魔教和嵩山兩個字眼。”

岳不群嘆道：“我們把他扶到新輪椅上，一提這倆字，他總是用僅存的右手，激動的拍打著輪椅，含糊不清的罵左冷禪。”

童百熊死了，沒法報仇，只留個出餿主意的勞德諾，勞德諾又是嵩山的人。

魯連榮這次是真的信嵩山要害他了。

陳淵道：“衡山會養他的老的。”

魯連榮廢了，反而不用擔心他懷恨搞事。

給他個終身名譽長老的身份，對雙方都是大歡喜結局。

想到華山也是道門正宗，是全真典籍保存較全的門派，陳淵問道：“岳兄知不知道，所謂后天之先天境界？”

“這種境界，應當只有傳說中的五絕的層次吧。”

岳不群苦笑一聲，“當世之人，奇經八脈貫通四道，已經是泰山北斗級的人物，內功如同法術般，顯出諸多特異，更何況是八脈貫通。”

“整個江湖都沒人達到嗎？”陳淵有些意外。

“除了那位黑木崖之主，其他人終身無望。”

岳不群回想起什么，忽然額頭冒出一滴冷汗，“東方不敗拿了葵花寶典，又得了太極拳經，出手之時，真的如同天人降世。”

“天人化生，萬物滋長，他簡直是江湖中行走的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