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讀書了?
居然還要自己處理政務。
劉瑾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平日里,陛下不喜歡讀書,不喜歡理政,覺得無聊,基本都是自己幫著處置。
但是,剛才陛下居然要重新看看這幾個月的奏疏。
要知道,養虎豹,玩游戲才是陛下最愛,比練武都要來勁,怎么突然就要讀書理政。
不成,您當好皇帝。
那我怎么辦?
辛辛苦苦弄來的歌妓,豹房豈不是要廢了!
若是陛下改邪歸正。
自己這個太監還有什么用?
自己不能跟楊廷和比,不能跟李東陽和劉健這些老東西比讀書。
但是他能比討皇帝歡心。
陛下讀書理政,豈不是會和朝臣站在一起,那些朝臣絕不會放過自己。
說白了,太監也需要受寵。
必須要皇帝聽他們的。
為了以后受皇寵穩固。
得絞盡腦汁弄稀奇事兒讓皇帝開心。
必須要讓皇帝開心。
皇帝開心就會喜歡自己。
只害怕陛下理政上癮,自己對這個不太懂,對讀書也不擅長,更比不過楊廷和了。
事實上,朱厚照就是想看看正德皇帝在豹房設處理朝政的地方目的是什么。
想親自了解正德。
根本沒想到劉瑾會想這么多。
朱厚照翻開原先奏疏上面的一些批注,發現正德還是很有才的。
只是從小受寵愛,沒有經歷過惡毒和人心,不能很好分辨。
“把之前的奏疏拿來。”
朱厚照看著劉瑾。
“爺,您剛回來,有事您吩咐司禮監,不必親自看,傷眼睛。”
劉瑾諂媚著。
劉瑾最羨慕的就是正統朝的王振,成化朝的汪直。
自弘治爺起,整天圍著李東陽這些大學士,把宮里的太監嚴加看管,整天打壓。
他是不想過被打壓的日子。
當皇帝的狗,一輩子只被皇帝欺負而已。
要是當不成皇帝的狗,那就得被外朝內廷所有人欺負。
“爺,最近京城西,有個踢蹴鞠的能手,還能用頭踢蹴鞠,奴婢帶爺去瞧瞧?”
出宮是不可能出宮的。
至少楊廷和沒死前,他是不會出宮的……萬一趁他病,要他命怎么辦。
“住口!”
啪的一聲,桌案被朱厚照拍的震天響。
朱厚照直接起身,盯著劉瑾呵斥道:“狗才,你阻擋朕讀書理政是何居心,你就不是個好東西!”
劉瑾嚇得慘然,被罵的不敢抬頭,跪下道:“爺,奴婢冤枉啊。”
冤枉……
這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你劉瑾是什么貨色,別人不知道嗎。
劉瑾怯生生說道:“奴婢是爺最忠心的狗,汪……汪。”
朱厚照一愣。
果然,劉瑾這人能屈能伸,他的成功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
“去拿奏疏。”
“是,爺。”
劉瑾立刻手腳并用,爬到隔壁書房。
朱厚照翻看著奏疏,以及朝臣平日里提的意見……他看不太懂,因為有些政事,他還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
劉瑾小心翼翼來到朱厚照的身邊,將茶水送上,還將油燈往亮的撥,然后才輕聲道:“爺,已經是半夜,該歇息了。”
外表憨厚壯實的谷大用,站在外殿當值,聽到劉瑾的話,眼睛滴溜溜往殿內看。
陛下這是中邪了?
平日里上朝讀書這些都覺得特別無聊。
怎么還挑燈夜戰上了。
皇帝若是變成明君。
往后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
這三年,八人咬殺的朝廷官員同僚肯定會報復。
得想法子吸引皇帝。
朱厚照躺在碩大的臥房。
這里是豹房最好的地方之一。
谷大用帶著一群侍女,細細伺候朱厚照沐浴焚香,換上干凈的衣服。
殷勤的要給朱厚照找個暖床。
被朱厚照拒絕了。
他需要適應這幾天突如其來的變化,還不敢好好享受,畢竟許多事情沒有著落。
意識到這一點,朱厚照不再猶豫,開始給自己謀劃。
…………
楊府,書房。
府內安靜。
楊廷和坐在書案前,神色凝重的看著窗外,他剛才做夢,夢到自己學生渾身是火的問自己,為何如此對他。
他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偷梁換柱……也是皇帝大意,給自己機會,居然從路邊拉來個一模一樣的。
其實他一開始擔心過,也猶豫過,只不過朝臣被劉瑾八虎坑害的人心惶惶。
加上皇帝總是要出宮。
才讓他下決心偷梁換柱。
再者,今天那個假天子,演技不錯,讓他也放下心,誰知剛睡下就夢到渾身是火的正德。
首先,收買的內侍,只能幫自己搞些豹房消息,且不提假天子會不會任由自己拿捏,就那兩個收買打聽消息的內侍,被劉瑾和谷大用發現,就會意外慘死。
楊廷和想起自己岳丈家未出閣的姑娘。
若是假天子露餡,我將名聲盡毀,落下滿門抄斬之罪,遭受天下唾罵。
現在假皇帝回宮,李東陽竟然沒有發現,聽說太后也沒發現,是個好事。
只是,他也算是進退兩難。
撒一個謊,就需要千千萬萬個謊去彌補,給假皇帝安排個自己的親信,最穩妥。
前朝,他可以監督。
后庭,那些閹宦跟自己不是一條心。
還是找個吹枕邊風的最好。
對于假天子,他不太放心。
得親自去說這件事。
以假天子的老實,此事輕而易舉安排。
楊廷和摸了摸胡子。
才閉上眼,腦子里又浮現出他派人到碼頭將正德帶到自己府上的事情。
皇帝叫他老師。
親切的喊他楊師傅。
他年幼時,問自己,怎么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
是陛下自己長歪了。
不怪我。
只能怪陛下不愿意安分的做個守成之主。
陛下,臣也是為了維護大明最后的體面。
臣,年少成名。
十二歲鄉試中舉,
十九歲進士及第。
受岳父國子監丞青睞。
受先帝之命,教導太子,輔佐天子,為帝師,與陛下最為親近。
臣勵志要進行新政,誅殺亂臣閹宦,不能讓陛下你阻攔,毀了臣的清名。
此生唯一污點,弒君,目無法紀,臣百年之后,親自去地下向陛下請罪。
但是,阻礙我路者,鏟除。
第二天,朱厚照還在睡覺。
聽到門聲,立刻警惕醒來。
劉瑾笑著,恭敬道:“爺,楊東閣要見爺。”
“不……”
朱厚照下意識想要拒絕,說自己還要睡覺,但話剛出口,就想起自己身份。
這么早就來,難道是有什么要緊事?
“讓他在外面等著。”
“是,奴婢這就去。”
看到朱厚照,楊廷和眼睛微微睜大。
這小子,穿上龍袍,還真有天子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