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間的爭斗,一直都是生生不息的。
朱見深再為萬貴妃爭皇后的位子,結果萬妃在朱見深出宮祭祀的時候,病重歸西。
在嘉靖老爹朱祐杬和朱祐樘之間,想選朱祐杬,朝臣反對,最后選定朱祐樘。
因為著名的“黑眚”案,道士蠱惑宮女,守門侍衛,妖人登上皇宮后山觀察皇帝,最后設置西廠。
正德皇帝,借助寧王案,看似喜歡打仗,實則為掌握軍權,落水后,朝臣不給換太醫。
想要出宮,被官員限制,只能在宮里讓劉瑾和太監扮演宮外的百姓和販夫走卒,足以反映朝臣對皇帝限制。
嘉靖手段有,挺威風,但是子嗣很倒霉。
萬歷皇帝十五年不上朝,國本之爭,看起來荒唐,實質也是權力相爭的體現。
不上朝,擺爛,換種角度,都是對朝臣的一種反抗。
朱厚照接待過夏儒,回到乾清宮就使勁兒回想以前讀過的幾本明朝歷史。
他剛開始。
想活命。
想享受皇帝的富貴日子。
覺得自己也能行。
跟楊廷和對著干。
反抗楊廷,確實是很爽,殺張銳搜東廠也很爽。把王陽明調回來也爽。
但是自己倒霉了。
自己孩子沒了。
太醫院經驗豐富的御醫,診脈后確定是皇子,實在可惜。
夏皇后心里也覺得,自己屈服楊廷和不說,還要拉著她屈服楊廷和,難免有些失望。
“陛下,太后娘娘在那里跟劉公公鬧騰?!?
谷大用小心翼翼進來,看著出神的朱厚照。
“嗯,去看看?!?
…………
朱厚照剛到仁壽宮外,就聽到里面吵吵鬧鬧,還伴隨著劉瑾的解釋聲,還有張延齡,張鶴齡兄的聲音,吵鬧的很。
他無奈的走進殿里,果然看到張延齡和張鶴齡兩個活寶,站在張太后身前,指責著劉瑾。
劉瑾看到皇帝來了,瞬間松了口氣,心狠手辣這么久的老太監竟然眼淚汪汪,連忙道:“爺,您終于來了?!?
顯然,劉瑾已經被摧殘過了。
朱厚照壓下心里不滿,走到張太后跟前:“母后,你這又是鬧什么啊?!?
接著看向張延齡跟張鶴齡。
“舅舅,為何不對朕行禮?若是御史知道此事,明日早朝必然彈劾你們?!?
張太后對著自己的兩個活寶兄弟說道:“過來,行禮。”
張鶴齡跟張延齡上前道:“拜見皇帝陛下。”
朱厚照沒有制止,也沒有讓他們起身的意思,自己是皇帝,在這個時代,尊卑是早就固定的,讓他們牢記這些尊卑,才是讓他們擺正位置,對他們好。
朱厚照走到張太后身邊:“母后為難劉瑾做什么,是什么大事,沖朕說就是。”
張太后看了眼劉瑾,看向朱厚照,蠻不講理道:“劉瑾不讓你兩個舅舅來看哀家,”
朱厚照正準備坐下,聽到這個事,輕笑道:“朕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就這事兒?!?
“這事還不算大?哀家跟這狗才爭執許久。”張太后抱怨著。
“母后,你這不算大事兒啊。”
“這怎么不算?!睆執筻洁臁?
“我兒子沒了,這才是大事?!?
“哀家……”
張太后被噎住,你兒子沒有了再生就是,算什么大事。
良久,又開口。
“你兩個舅舅跟母后最親,以前先帝都是允許進宮的。”
張太后搬出朱祐樘以前在時的規矩。
“兩個舅舅算是外臣,朕宮里還有皇后這些女眷,皇家的事,不似平常百姓親戚那般隨便?!?
張太后聽了這話,神情一黯。
若是正常母親,聽了皇帝這么說,當然就識大體,但是這可是張太后,被鵪鶉男人弘治慣壞了的張太后。
突然被朱厚照拒絕兩個弟弟進宮,當然不爽。
張太后認定,皇帝重孝,只要自己說說,再鬧鬧,肯定可以,頓了會兒道:“兒啊,你就心疼心疼你兩個舅舅吧。”
朱厚照道:“娘啊,我親兒子剛沒了,你也疼疼我吧,想想兒子要怎么去面對前朝的風言風語?!?
張太后不滿道:“是皇后自己不小心,母后又不是故意的……再說天下有哪個孩子怪罪親娘的?!?
朱厚照搖搖頭。
“可母后不帶她出去,大清早能在冰上摔倒?若真追究起來,母后是罪魁禍首?!?
“這皇嗣是國本大事,我沒了兒子,才知道,這是要被天下戳脊梁骨的,不是我做些仁政功德就能蓋過去的?!?
張太后無話可說,于是哼了聲道:“哼,你就是看先帝不在,欺負哀家。”
朱厚照換了語氣:“兩個舅舅天天進出后宮,太不合適,且這幾天御史沒少上奏疏,彈劾他們兩個的內容,我就不一一細說了。”
“總之,后宮乃女眷之所,沒有我的意思,外男不宜頻繁進入?!?
“你舅舅不是外人,再者又不會出什么事,且宮里除了皇后,你也沒什么女人了,不會有事的?!?
朱厚照聽到這里,似乎是對張太后很失望,也不看張太后的臉色如何,低頭喝著茶,道:
“武英殿大學士,戶部尚書王鏊昨天上奏,提議我,好好選些秀女進宮。
正好,也該選些,免的宮里空著,被舅舅混進來,讓御史朝臣笑話。”
朱厚照并不是聽王鏊他們的意見,而是提醒張太后,張家兩個兄弟出入后宮不妥。只要能阻止張家兄弟進宮,選秀女他也愿意做。
“你不愿意,他們還能左右你不成?”張太后道:“兒啊,你是大明的天子,你說了算。”
“我這皇帝,做事說話,得朝臣服從,皇命才會生效,若是他們不愿意服從,覺得我這皇帝連家事都管不好,讓御史毆我幾拳,吐我幾口,也有可能發生。”
“官員朝堂互不順眼,毆死官員的事不是沒有,若是哪天,朝臣對兩個舅舅忍不下,圍攻打舅舅,我也沒辦法保他們?!?
“總之,您要照顧兩位舅舅,我自是愿意,畢竟血濃于水??墒撬麄儾荒芴焯炷梦业暮髮m當集市逛。”
朱厚照知道,靠著張太后的笨腦子,不會想這么多,也不會考慮兒子的處境,只會考慮自己親弟弟沒扶持好。
只說到這個份兒上,就夠了。
張太后沉默半晌,只開口詢問道:“王鏊……為何突然提議選秀?”
語氣質疑,顯然不信。
朱厚照接過劉瑾遞來的帕子一邊擦手,一邊說道:“他說,身為君王,子嗣是大事?!?
“太祖高皇帝有子二十余,與后宮充實有關,皇考子嗣稀薄,已經是不孝,是荒唐,豈能讓我再如此下去。”
“王鏊的話很有道理,我決定采納,讓后宮遍地開花?!?
張太后覺得,王鏊有意在罵她的意思,指著外朝方向,嘴唇顫抖著,看著朱厚照,道:“安敢如此意指哀家,諷刺先帝!”
朱厚照連忙道:“娘莫氣,氣出病來無人替,這些臣子,說話就是殺傷力很大,習慣就好?!?
什么殺傷力……張太后顧不得去想怪模怪樣的詞,滿腦子都覺得王鏊在諷刺她。
不僅說皇帝無兒子,還說先帝只有自己這個皇后,意指自己獨霸后宮,只生根獨苗出來。
明明就是損害先帝名聲,損害皇帝臉面,此乃大逆不道。
張太后道:“這個王鏊,簡直是活膩了!信不信哀家殺了他!”
朱厚照道:“娘啊,王鏊的性格,您難道不知道?向來是風骨高過生死?!?
王鏊跟楊廷和一樣,都是為了邀名,巴不得在青史留名。
只是王鏊更烈性一些,要是因為這個殺了而名流史書,王鏊估計得笑死。
張太后看著朱厚照:“你的意思是王鏊是對的?!”
朱厚照安撫道:“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這事我知道娘是對的,可是祖宗成法上,得過去,外朝都這么認為,是他們的共同目標。
若是傳成您阻止皇考,再阻止兒充實后宮,您擔不起這個罪名?!?
張太后當然見識過御史把朱祐樘噴的體無完膚,整日惴惴不安的樣子,也感受到自己有些做法被外臣反對。
像個泄氣的老母雞。
朱厚照就利用王鏊的名義,借力來給張太后施壓,反抗張太后扶弟魔的做法。
看到張太后不吭聲,朱厚照說道:“眼下子嗣損失,不宜迎風頭而上,當避之,免的把矛頭引到兩位舅舅身上?!?
這是希望張太后別鬧,只是暫時避過這段風頭,再說又不是見不到弟弟了……當然,往后的日子,可不是任由張太后慣著張延齡跟張鶴齡兄弟了。
他就是要把張太后身上的扶弟魔特質給扼制住,說什么也不能任由她沒腦子下去。
張太后不服氣,當年自己弟弟在宮里喝醉酒,侵犯宮女,被內侍拿金錘打,自己還不是讓那個內侍死在大牢,替弟弟報了仇。
兒子是皇帝,自己殺個朝臣還不行了?
很是不服氣:“真的不能給王鏊按個罪名處死?”
朱厚照搖頭:“王鏊,李東陽跟楊廷和他們都是皇考指定的顧命之臣,不犯事,兒處置,豈不是令朝臣群怒而攻。”
他跟太祖,太宗皇帝不同。
這些除了文臣盤子,還有武將兵馬在手,盤子穩固的很。自己就跟楊廷和杠了下,立刻吃虧了。
現在干事都得學聰明點。
張太后覺得自己兒子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的,雖然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又似乎很對,想來想去腦袋空空。
干脆道:“我不讓他們兩個天天進宮陪我就是,不過,隔幾天來一次總可以吧?!?
“可以,隔幾天就讓劉瑾派人帶著兩個舅舅進一回宮,不過這天黑之后,不許逗留。”
朱厚照也適當放寬,沒有步步緊逼到不留余地,逼的太緊,容易跟張太后成仇人。
他可不想再多個仇人,更不想落個對母不孝的名聲,不敢碰,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