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湖
- 浮生物語前傳:浮瓏
- 裟欏雙樹
- 2041字
- 2024-09-14 17:56:14
等到我們停在面前這一大片湖泊前時,雨水已經密實到妨礙我們的視線。
站在離湖岸數尺的地方,他凝神地打量著四周模糊不清的景色,目光如炬,似能洞穿一切玄機。
身旁無事可做的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睜大眼睛朝四處猛看。
可惜,除了交織在一起的灰黑白綠,我沒能看到任何值得懷疑的東西。
“裟欏,”他喚了我一聲,“站到我身后去。”
“哦。”
他嚴肅的神態令我立即從他身邊一步跨到了背后,然后又不安分地伸出半個腦袋小心地問:“嗯……出什么事了么?”
他反手把我的腦袋摁了回去:“不可離開我身后半步!”
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我不敢再多言,規規矩矩地藏在了他身后。
長長的,我從來沒聽過的咒語從他口中而出,低沉而緊湊。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比刀鋒還凌厲的氣流,從兩側擦過,未沾我身,但輕易就能感受到它的銳利。
他的雙臂朝兩旁伸直,氣流的來源,正是他平攤開來的手掌。
我悄悄抬眼一看,張大了嘴,不由驚嘆——
原本四散降落的雨水竟被糾集在了一起,像被擰成股的麻繩一樣,飛快扭動著,從天空中一左一右準確地落入他掌中。
天上的云朵似乎也受了影響,紛紛聚集到我們上方,轉動著,狀如漩渦;一直不曾停息的颶風,來自天地四方,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所謂風起云涌,大概就是指現在這個狀況吧,委實壯觀。
我看得呆了,竟忘記了要怎樣閉上自己的嘴巴。
這樣的景象持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
當他手中那兩條“雨繩”從“繩”變成了“線”,又從“線”變成無之后,濃重的烏云不知何時蹤影全無,晦暗已久的天色漸漸有了亮度。
雨停了。
剎那間,世界風平浪靜。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手掌。
“可以出來了嗎?”我伸出頭問他。
“呵呵。”他回眸一笑,“可以了。”
得了允許,我立即從他身后跳了出來。
剛才太過緊張,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到現在,才感四肢酸脹不已。
朝前走了幾步,我伸伸手,踢踢腿,活動著身子。
沒有了雨水的干擾,再加上敞亮的光線,我終于看清了面前這片名為斷湖的水域。
湖面極之寬廣,比浮瓏山的荷塘不知大了幾千幾萬倍,碧綠幽深的湖水充盈其中,紋絲不動,平滑如鏡,安靜得教人會誤以為這是一湖凍結多年的綠色寒冰。
奇怪!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連浮瓏山上的小荷塘都會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紋,為何這里的水卻是不動的?
想不通,我也懶得想。
走回他面前,我問:“你把雨水都變沒了?”
“不是變。”他笑著搖頭,“只是收回本不該出現的東西罷了。”
對啊,我頓時恍然大悟。
他是天界的水神,但凡跟水有關的東西,理當歸他掌控。
“那表示玳洲城已經徹底安全了?”我又問。
雨住風停,帶來災禍的罪魁禍首已經被降服,這倒霉的城池自然是脫離苦海了。
“治標不治本。”
拋下這句話,他彎下腰去,從地上取了一小塊濕泥攤在手心,緊接著又從我頭上拔了一根頭發,嵌進濕泥之中。
“來,對著它吹口氣。”他把這團泥巴伸到了我面前。
我撓著頭,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照他的吩咐,對著這塊黑乎乎的玩意兒使勁吹了口氣。
剛一合上嘴,我便發現這不起眼的泥土起了奇妙的變化——一株小小的樹苗破“土”而出,不緊不慢,精神十足。個子雖小,卻是枝繁葉茂。嫩綠的葉片上還閃著點點光芒,湊近一看,原來是幾滴晶瑩的露水。
“這個……這個是什么??”我萬分小心地以指甲尖撥弄著這個幼小的“同類”,驚奇不已。
他沒有回答,捧著這小東西走到了湖邊,念念有詞,而后將其往空中一拋,喝道:“去!”
我立即跟上去一看究竟。
只見這玩意兒在半空中畫著圈兒,很快化作了一團橢圓形的光斑,泛著瑩瑩綠光,越升越高。每高一尺,光斑就往外延展一丈,直到完全變作一個能籠住整個湖泊的巨大光環。
眨眼間,又見此光環從空中疾速墜下,毫厘不差地扣在了整個湖岸上,激起一排直沖九天的耀眼光柱,天衣無縫地將斷湖包圍其中。
蔚為壯麗的景象持續了半炷香的時間,那些光柱漸漸消失,在它們消失的位置,無數棵高大茂繁的樹木拔地而起,挽手相連密不可分,強悍而有力地駐守在湖畔。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場平生從未得見的奇景,生怕漏掉其中任何一幕,興奮地想尖叫。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用地上一泥土和我的一根頭發,這樣不起眼的東西制造出這般嘆為觀止的景象。
“怎么……長出那么多樹?”我捂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口,看著平靜如常的他。
“城池被淹,除了暴雨,其余禍水大多來自這舊堤已毀的斷湖。我今以樹為堤,可保它百年之內不再泛濫。”他走上前,仰頭看了看面前新生的參天大樹,又回頭對笑道,“你居功至偉,沒有你的真氣,我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種’出如此多茁壯的守湖之樹。裟欏,以后我治水之時,斷斷少不得你在旁協助。”
他是在夸獎我?!
我又驚又喜。驚的是這么些年來,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我;喜的是他最后說的那句話,照他的意思,以后他都會把我帶在身邊,不會再把我孤單單地留在浮瓏山上?!
他用力拍了面前的樹干三掌,似在試探它夠不夠穩固,然后才回到我身邊,說:“我們回去吧。”
“嗯!”
我敢擔保,我此刻的笑容燦爛過任何一天的盛夏艷陽。
他依然牽了我的手,默不作聲地領著我往回走。
其間,他回過兩次頭,看著離我們越來越遠的斷湖。
而我,只顧著回味他對我的夸贊,根本沒有留意到隱匿在他眼中的未曾消退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