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只是往盆栽中稍稍看了一眼，便將全部的好奇心放在老僧上了。

陳文澤感應明銳，能發覺老僧身旁有令人眼花繚亂的佛家祥光，從中隱約可見有佛祖講經、佛家故事、佛家圣物，各種佛門祥瑞。

上官丑丑搶先問道：“你是菩提神僧？”

“不，我不是神，我只是僧，我曾在菩提樹下講話，就一菩提老僧而已。”

王濟涂大喜，卻是問道：“你懂佛法？”

“略懂，略懂。”老僧含笑答道。

王濟涂向菩提之魂說起自己對靈善寺的疑惑。

靈善寺為何會有這些不平之事。僧人為何可以欺負他人。明明已經遁入空門，卻還帶著世俗嘴臉。

菩提笑答：“按理說此時雖是末法時代，但也不是人人都入魔。魔只敢巧立名目，另設法壇。

就如那個無發寺。”

王濟涂一驚，老僧竟然能看出自己的過去。

“靈善寺中的和尚是不是入魔，我不太清楚。

但是就算真有魔混入寺廟中，也應是小部分，這些魔隱藏至深，怎會在這些小節上表現出他們帶有魔性。”

“為什么和尚們會變成那樣了？”

“這就要說起羅漢和菩薩的區別了。兩者雖修佛法。羅漢證小阿漢果，菩薩證大阿漢果。

某些佛經中說得詳細，即是羅漢自私，菩薩肯于犧牲自我。羅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所以佛經中有記載，也曾指責過羅漢都是些焦芽敗種。或許靈善寺中的僧人有許多修行的都是小乘佛法吧。

這都是大乘小乘的爭辯，也未必是真。咦？剛才沒看清楚，你本為佛徒，奈何修魔？”

王濟涂臉紅紅的，十分尷尬。

菩提老僧哈哈大笑，說道：“你不要驚慌，我不是說你修魔不好，只是覺得奇怪罷了。你可知佛家有四大天王，也是修魔功的。修魔功的，未必是魔。

心中有惡則入魔，魔念噬心則成魔。

心中有善便是佛念，覺悟一開便成佛。”

王濟涂點點頭，站在一旁，卻仍有些疑惑。

“你想看什么？嘿，我知道，你是想看僧人和睦，共參佛法。可這世上一切事，就真如你所想嗎？記住參悟靠的不是看，當你迷茫時，低下頭，直問本心。

要知道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不要心外求法，當問本心！”老僧再次強調。

王濟涂忽的定住了，但眼中不再迷茫，似喜似憂，還有點怯怯。“你是說‘佛家真理’都在人的心中。

“不，我只說你的道在你的心中。你如是貪財之人，道就是金銀寶玉。你如是求法之人，道是何物，須得自己去尋。”

王濟涂側著頭，認真的思考著。

菩提老僧卻將目光看向陳文澤道：“你本有一顆善心，可不要被世界的污濁掩蓋了。

佛法只是規勸，從未改變什么。真正能做出改變的只有自己，是迷途知返，幡然醒悟。還是越陷越深，終難回頭。都是自己的選擇。

佛法只是一盞明燈，光芒照耀三千世界，卻未必能指引那些心向黑暗之人。切記，切記！小心，小心！”

老僧再三叮囑，陳文澤聽得一驚，瞳孔陡然睜大，但轉瞬間，臉色便恢復平靜，不過心中仍是七上八下的。

菩提老僧看向狄枷鎖，腳下重重一頓，一口鐘浮現而出。

老僧慈和的看著狄枷鎖，驟然將鐘扔出，鐘鳴陣陣，梵音不絕于耳。

但鐘在飛馳當中，將狄枷鎖罩進鐘里，忽忽旋轉中，突然沒入地下，再也不出了。

三人驟然一驚，手舉靈物，就要上前。

卻只覺佛光中，陣陣大力傳來，壓制著眾人動也不能動。三人拼命抵擋著身上的佛光，駭然的看著老僧，這不是又掉坑里了么。

“不要誤會。狄枷鎖魂魄被鎖住，我用通幽鐘將其送入冥界，只要回到地獄火中，他身上的鎖鏈自會解開。到時候神智恢復，他就會知道，他本是阿鼻地獄中的獄卒。”菩提老僧解釋道。

“咱們今天卻是有更重要的事。”菩提老僧盯著上官丑丑道：“你跟我有緣啊。”

老僧手掌一招，上官丑丑只覺身旁的隨緣須彌袋騰空而起。

而丹田中丹海劇烈奔騰，一顆頑石離體而出，直飛老僧手中。

“老衲修至大成之時，發現體內貪嗔癡三念，除了嗔念煉化，其余二念，無法完全化解，遂用秘術剝離三念。

這塊石頭就是貪。

哼，貪這紅塵美麗，貪這塵世繁華。貪這天下美味，貪著人間情義。放不下啊。

至于癡，卻是化身成魂，選擇有緣人附身。

沒想到后來癡念竟然獲得大造化，竟然自修再成僧。

以一顆護衛天地的癡心，最終癡化三千念，一念一隨緣。所有的念頭匯聚一處，成了這只小小的隨緣須彌袋。”

老僧重新將須彌袋拋回給上官丑丑。“老衲留在菩提樹下的，只是一縷殘魂，如今天下將要遭劫，我無能為力，所以我想請你們幫忙。

你們雖有小小毛病，但都有一顆良善之心。可以勝任此事。”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真的是菩提老僧？”

“菩提薩陲，覺悟有情。你見過哪尊大佛裝成小鬼嚇人的。

老衲如假包換，不過如今只是一縷殘魂，沒啥大能耐，不用大驚小怪的。”菩提老僧輕嘆道：“我乃殘魂之身，本應將所有真力依附佛法之上，但劫數將至，老衲不得不顯身了。”

老僧身上佛光急閃，眾人只覺身邊地形急劇變化，

時而黃土溝壑，時而深山沼澤。

唯獨老僧座前盆栽不變。

老僧冷哼道：“那位腐朽宗的人，拿只金蟬，就想來吸食樹汁，卻不知樹汁早就干枯了。”

老僧手點盆栽。盆栽是金色草，草輕晃，風呼嘯。轟的一下，三人就到了一處地穴。

地穴中突然冒出兩個小妖，一個滿臉微笑，可愛敦實，另一個調皮搗蛋，頤指氣使，可細看之下，兩人卻長得一模一樣，但神情不同，卻讓覺得有如兩副面孔。

陳文澤忽的聞到一股菩提清香，隨即臉上神色怪異莫名，駭然道：“神圣菩提？”

“古法修行，果然不錯。”老僧笑著點點頭。

兩個菩提娃娃陡然變小，化作兩個尺寸小娃，依偎在老僧手中。老僧摸著菩提小娃的頭道：“外界之人將神圣菩提視作靈藥，卻不知神圣菩提一出，即是菩提樹涅槃之時。”

老僧才說完這話，在他面前的盆栽中，菩提樹竟然開始枯萎。

陳文澤突然心中一緊，仰頭看向天空，剎那冷汗直流。上官丑丑見他異樣，正要發問，卻也是全身一震，僅在片刻后，就看到天上飄來的血云。

血云釋放著強大的邪氣。

邪氣繚繞之中，菩提會中的所有修家都變得戰戰兢兢的，有人如同驚弓之鳥，呆立不動，有的如篩糠一般，顫抖不已。

轉眼間，整片地域都被血云邪威所波及。

邪氣轟蕩著天地，在反反復復，曲曲折折中，揉轉菩提化境。

菩提樹下，蓮池之中，潔白的蓮花開放。

從蓮花中沖出大大小小，數不清的佛印，正與天上邪氣相抗。

而菩提樹上的青葉倒卷，也是綻放著佛光，相助佛印。旋即天空布滿飛虹，穩穩守護著菩提化境。

然而菩提樹枯萎的速度極快，許多青葉在轉眼間就枯萎，翻翻轉轉，從空中跌落，也失去了佛光。

而在此時菩提樹周圍，數十名花紋男子哈哈大笑。只見眾人身上傷痕無數，血肉都從深痕中扭曲而出。

血肉灑在地上時，在大地之間，驀然現出一道血陣。

花紋男子齊聲高喝：“恭迎三祖!”

陣中突然血氣噴薄，蓬的一下，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瘋笑著從中一躍而出。

只見瘋漢全身抖動，他的腿就像長眼睛似的，一撩一蹬，一踢一撥。腳踏乾坤。

三丈之內的天地，都隨著瘋漢動作旋轉。

瘋漢時而傻笑時而大笑，當他的笑容變作壞笑時，身體陡然止住，手指結作古怪印記，一搖一晃之間，直接沖殺菩提樹。

怪印帶著雄渾之力，轟蕩不休，亂流激蕩不止，搖搖晃晃間，菩提樹崩裂。

土地下的菩提根，也是在怪異扭曲中，紛紛折斷。

兩個菩提小娃哭了，可瘋漢仍不停止，只見他的笑容越來越是安詳，越來越是溫和，可就在這時，此人全身充滿殺伐氣，一爪撲出有如九天飛龍。每一個動作，都是刁鉆狠辣。直擊天外飛虹。

嗞嗞聲響中，天虹中裂開一條縫隙。

但蓮池上佛印不絕，不斷修復著天上縫隙。

瘋漢陡然一聲巨吼，有如天外獅吼，雙眼狠戾的望著池上蓮花，猛撲而出。

地上的花紋男子見此，更是狂吼助威：“三祖歸位！噩蠻來也！”

菩提老僧淡定的看著眼前景象，輕輕道：“噩蠻？是呀，這些蠻族后裔中，的確能生出大能力者。當年心懷仁慈，終究養虎為患。”

老僧手上一動，一柄拂塵落在手中。

上官丑丑看去，正是自己在四妖手中，找到的那根拂塵。剛才不是落在道人的塑像上了么？怎么又會出現在菩提老僧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