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在，楚嶠的小腿越陷越深，轉眼便只剩下一小節。

她隨手扯過一只眼球抱在懷里。“阿蔚，可以把我的腿重新安上嗎？”

她向祂展示自己的回答。

這整片森林，整個星球，每一個不可名狀的事物，都是阿蔚。

楚嶠聽到星球的心跳聲。

轟隆隆，巨大，沉悶，帶著大地顫抖出邪惡的波浪。

“好。”祂說。

楚嶠低頭，確保重新出現的腿是光滑的，沒有莫名觸手與蹼的，屬于人類——她自己的腿。

輕輕松口氣，坐在阿蔚凝成的與地面同色的椅子上。

懷里的眼球對她眨了眨，虬結的瞳孔張開，露出里面無盡的黑暗。

“阿蔚，地球會迎來末世嗎？”

“會。”祂顯然并無遮掩的意思。

畢竟對祂來說，世界的末日宛如水晶球里的一場雪。

毫無意義，但有觀賞價值。

“那，是您造成的嗎。”楚嶠知道，地球其實不夠阿蔚一口吃的，對阿蔚來說，地球并沒有什么味道，吃與不吃，只是一念之間。

她怕是她令阿蔚起了那個念。

自從阿蔚在夢里說過要來找她的話，楚嶠就反復想起一個游戲。

玩家操縱著一個從實驗室中誕生的白色小球，從細菌吃到糖果，試管，吃到時光機，吃干恐龍，接著是人類，房屋，隕石，小行星，地球，太陽星，銀河系，星系團……直到吃掉世界的基石——王八，將整個宇宙吞吃入腹。

阿蔚有這個能力，甚至比游戲里的小球還要簡單，宇宙在祂的眼里也不過像是個肥皂泡罷了。

迷失的恐懼愈演愈烈，直到阿蔚否認。

“不，是逖斯先動的手。”

阿蔚，全名蔚·鄔柝闌撒******后面是一堆意義不明的字符，楚嶠無法記憶。

而逖斯是蔚的孩子，以恐懼為食，以“逗弄”人類為樂。

他喜歡品味人類各式各樣的恐懼，絕望的，無奈的，被愚弄的……，是夢境中的一大毒瘤。

若這末世是逖斯帶來的……人類危矣。

他會將人類玩崩潰的……還不如被蔚一口吞了。

在現實中見到蔚后，楚嶠就感覺自己先前在夢中的記憶有所恢復。

比如，現在，一想到逖斯，楚嶠的意識就閃過無數的畫面。

按著她死死往牛奶里摁的，等她快要窒息后再提上來，又摁下去，以此往復，直到蔚被她召喚而來。

只是因為祂想嘗嘗牛奶味的恐懼是什么樣子的。

等待祭品獻上的偽善山神，助她逃離又親手送回地獄的騎士，撫養她長大又親自品嘗的監護人……

惡毒至極。

“先前的夢境游戲……也是逖斯做的嗎？”楚嶠強迫自己從恐懼中抽離，隨即意識到。

“誒？我聽到小楚嶠在主動想我呢，真不容易。”

天幕像要被一只猩紅的巨爪撕開，縫隙逐漸擴大，另一只巨爪從縫隙中鉆出，欲將天幕向兩邊拉開。

當然，拉不開。

蔚畢竟是老子呢，若是蔚親自構建的夢境都能被逖斯撕開，那祂還要不要面子了。

逖斯的力量自然無法與蔚比擬。

蔚是源初的邪神，在祂之前，世間沒有生命。

祂吞噬世間一切物質，能量生長壯大，在某個時間之外的時刻，吞噬的太多，有點消化不良。

逖斯就被“吐”了出來。

蔚是一切邪神的父神與母神，而逖斯是他的長子。

長子剛誕生時食譜與蔚是一樣的，但顯然蔚不會好心分食物給逖斯。

快餓死之前，逖斯盯上了初誕生神智的智慧生物。

蒙昧時期的智慧生物充斥著對世間萬物的恐懼，在餓極的逖斯看來，無比美味。

祂最終以恐懼為食，而他之后的弟妹們也只能撿祂不要的食物。

一神之下，萬神之上。

若對神的實力做個排行，祂們的實力大多隨誕生順序依次遞減。

————

此刻，進不去父親夢境的逖斯只能可憐兮兮地求饒，“父親大人，讓我進去。”

“變小點。”

“哦。”

天邊的巨爪消失，下一刻，一個全身漆黑的東西便閃現在楚嶠面前。

黑色如絲綢般的寬袍將逖斯全部包裹起來，若隱若現的紋路帶著惑人的氣勢隱入胸膛。

楚嶠疑心那黑袍之下是無手無腳的怪物，逖斯卻猛然掀下帽子，露出如金子般閃耀的頭發。

同樣金色的虹膜像是詭異夢境中的唯一光亮，帶著引誘飛蛾撲火的氣息。

那俊俏不似真人的面容對著她露出肆意的笑容，令楚嶠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猛然冒出。

——他每次笑瞇瞇地送她入地獄時也是這么笑的。

“小媽，父親知道我們先前有多快樂嗎？”

楚嶠被嚇醒了。

這孩子，可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醒來時，感覺全身都黏糊糊的，想揉揉眼睛，卻感受不到手臂在哪里。

低頭，楚嶠發現自己全身都被蔚包裹住，粘稠的液體在她后頸細細摩挲。

使勁將手臂拽出來，撕開將要裹到她面部的觸須，奮力將自己從泥淖中脫身。

蔚想與她的所有貼貼。

但祂顯然無法判斷貼的是楚嶠的表面還是內部。

楚嶠面無表情地將一堆不安分的觸手從她體內抽出，從胸膛抽出洞穿她心臟直到背部的細小觸手。

留下的洞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楚嶠立即抬頭看向對鋪的時令秋，她已經起床，正揉著眼向這邊看來，手上拿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瓷質短匕。

！她跟阿蔚這樣子要是被發現了……時令秋也就只能失憶一下了。

雖然有解決辦法，但楚嶠還是下意識緊張，直到一陣男性的嗤笑傳來。

轉頭，就見逖斯帶著他精致的面孔，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

“放心，她看不到這邊。不過，小楚嶠與父親大人可真是如膠似漆。”

“你怎么來了？”楚嶠先是放松，讓人失憶對她來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接著就是皺眉。

說實話，逖斯的樣貌可真是長到她審美點上了，她懷疑逖斯是不是偷看了她的想法，不然怎么可能戳著她的X癖長。

明明是頭毒蛇，還偏要披上華美的外衣。

目光無法抑制地落在祂唇角的金色唇環上。

精細雕琢出紫羅蘭花紋的唇環上墜著一枚鮮艷欲滴的紅寶石，無法言說的誘惑。

“啪。”

手臂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蔚伸出觸手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拉回楚嶠的注意力。

祂的好兒子，什么時候學會的以貌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