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
謝應玄剛出門,便看見穿著惑魚幫服的人匆匆忙忙,有人扛木板,有人拿錘子,有人推車,車上裝著布衾、衣服……
再走遠些,一個極大的簡易房子平地而起,里面已擺著許多木板床了。
蘇穗、店家和一些廚子,分著白粥配腌蘿卜,陸毅、陸散則與鏢局的鏢師組織人手建房子,分發(fā)日用必需品。
不多時,早漁歸來的漁者也紛紛加入隊伍中,添一份力。
排隊的期間,小雪輕輕落下。
裹著麻布衣的孩子在地上推著雪球,臉蛋微微發(fā)紫,眼里的喜悅像是朗闊晴空枝杈上的雀兒。
“惑魚的大人們真是善人吶!”
“誰說不是?小陳經(jīng)常給我家送柴火呢!”
“還得是散哥兒,昨天幫俺劈了一百斤柴!”
“……”
謝應玄遠遠看了一眼,沒有走過去。
緊了緊背上的魚簍,步伐輕快了許多。
……
三日后。
這是一套獨立的四合院,占三畝地。
五步臺階之上,便見刷著黑漆的結實寬厚的門板,兩側貼著“偶有清閑抱琴雅興,春風小住修己觀人”的字句。
大門虛掩。
不多時,一位手持念珠,穿著黑色金錢馬褂的中男人走了出來。
面色沉悶,心里想著:“這群飯桶,外城區(qū)都搞不定,被一個玩石灰的端了鍋……白白浪費我千兩銀子。”
原以為能拓展一下業(yè)務,結果自己都落下了把柄,只能上門送禮陪笑。
程老爺正煩心,卻見一名紅衣女子迎面而來,眉間有花鈿,程老爺皺了一下眉,掩面快步離去。
江月推開大門,徑直走進知縣宅。
池邊垂柳,枝梢掛著晶瑩的冰凌,一位黑衣女子于庭中撫琴。
“知縣大人當真是好雅興。”
江月淡然的目光透過軒窗,便看見了知縣在里邊數(shù)銀條。
知縣抬頭,看清來者,唇間血色驟然褪去,身子一哆嗦,手中銀條差點摔烏檀木地板上,他戴好烏紗帽,平復心情,走了出去。
“先退下吧。”
知縣擺手讓琴女離開,而后恭恭敬敬領著江月入大堂。
“不知江幫主此番何為?”
知縣背部滲出冷汗,被撞見收禮一事,可大可小,全憑眼前這個女人的態(tài)度了。
惑魚能容納這么多退伍的邊防軍,江月在軍司是真有背景的。
“倒是小事,舊居坊不還有些地空著嗎?我呀,想著能不能做點客棧生意,知縣大人怎么看呢?”
江月淺淺笑著,推出一根十兩的銀條。
“啊,當然是可以的,江幫主若是樂意,整個舊居坊的閑地隨意挑選,就按農(nóng)田一畝二兩,宅區(qū)一畝五兩,如何?”
知縣當然明白她的暗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如果是別的財主來要地皮,哪怕是荒地,也非得十兩一畝才松口。
江月微微頷首,不緊不緩取出一份地圖。
將其攤平在桌子上。
知縣連忙取來筆硯,親自為其磨墨。
江月挽起袖子,朱紅色的筆墨連連落下,青云街、古安街、平陽街……皆落在閑置處,人流量還不少。
后面,又圈了大幾片農(nóng)田,足有兩千多畝。
“合計三千余畝地,知縣大人?”
江月放下狼毫筆,似笑非笑道。
“呃……”
知縣心都在滴血,若是賣給財主,足足能抽成萬兩!而且哪有人一口氣買三千畝地的?手持五十畝地的,都已經(jīng)是小地主了!
一下子討要這么多的地皮,沒動靜是不可能的,必須上報審批,又不免送禮辦事,虧大發(fā)了。
這叫小事?這叫還空著些地?
“惑魚幫派這么多幫眾,一人買一畝地,理應合乎大明王朝的律法,知縣大人看起來很為難呢?”
江月看著院子里的飄雪,輕聲開口道。
“不為難不為難,江幫主等我消息,半年……不,一個月就能批下。”
知縣最終忍痛許下。
事后想想,其實心安不少,畢竟今日幫了江月,也算人情,來日說不定可得些許照拂,不至于像上任知縣一般掉了腦袋。
清河縣,為八家十三幫劃分,惑魚自是排在第一位,別看人平時住在外城,獨愛養(yǎng)花種草,論武力論背景,比什么李財主、程財主大太多。
只是不知為何,這位不爭不搶的江幫主也要來分上一口。
……
幾日后,天高云闊。
舊居坊的簡易大房已搭建好,一間就能容納百余人居住,關上門,人一多,倒也沒這么冷了。
“好,天時地利人和,開漁!”
踩在沙沙細雪的街上,謝應玄心情不錯。
幾日的修煉,使得磨皮境到了28/100,聚氣境14/100,持有靈光36點,去稍淺些的水澤應該沒有問題了。
“只是這寶藥……一直用柳明月的,總感覺有些虧欠。”
謝應玄揉了揉眉心,走到藥鋪。
取出寶藥中的材料各一例,然后再稍稍打亂分量,報給醫(yī)師。
畢竟寶藥是柳明月的,沒經(jīng)允許不好透露出去。
醫(yī)師捋了捋胡子,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謝應玄,思索了好一會,說道:“你所需的這些,光是進貨價,就要八十三兩。”
“啊?”
謝應玄嚇了一跳,真有這么貴?
“藥材與藥材間,價值差距甚大,你以為是這人參貴?實際上是這些……”
醫(yī)師用手撿出一些干癟的小塊,謝應玄也認不出是什么。
頓了下,醫(yī)師繼續(xù)道:“這些屬于寶植、寶肉了,清河縣都難買著,我托鏢局才能從郡城帶回。”
“多謝醫(yī)師解惑。”
謝應玄收好藥材出了門。
十天八十多兩,這一年不得三千兩?估摸著相當于前世的上百萬了……
龍虎拳館給學徒用的藥浴,一個月是一兩,差的也忒多!
“罪過,罪過。”
難怪自己兩三個月的磨皮,就走了別人幾年的進度,這用的藥就是天差地別,硬生生把水磨工夫縮短到了極致。
“此行歸來,多給柳姑娘帶些吧。”
……
水云坊。
謝應玄與幾位匠鋪的學徒,合力將那艘烏篷船推入太明湖中。
撫摸著漆黑結實的船身,有種充實的滿足感。
在此地等了一會,視線中出現(xiàn)兩名女子。
其中一位,大冬天穿著白色短袖練功服的,便是柳明月,遠遠揮手。
“謝應玄,你要去哪?”
柳明月步伐輕快,小跑過來。
謝應玄指著清河縣的西邊。
開口道:“傳聞順著這邊出船,七日后,可以到達一處林間湖域,其名天水鄉(xiāng),有靈植寶魚,謝某準備去那試試手。”
聞言,柳明月眼睛一亮,卻被青衣侍女扯住了衣角,小聲說道:“小姐,您明天不還得背書嗎?”
柳明月輕咳一聲:“說的也有道理,冬日漸寒,路途遙遠,干糧當是不可或缺的……小青,給他拿些藕粉。”
青衣侍女不知從何處取出一罐麥色的粉狀物,遞給謝應玄,開口道:“泡熱水可以填些肚子,幾天餓不著。”
“幾天?”
謝應玄也不是沒吃過藕粉,哪里能撐幾天。
【三竅水蓮粉,綠色資質(zhì)】
【若是忽略這難以恭維的味道,也是補充氣血的佳品,你忍著不適將其服下,獲得1點靈光的同時,頓時領悟了辟谷的真諦……】
寒暄后,柳明月二人便離開了。
“小姐,您不喜歡吃也別為難人家謝公子呀。”
……
太明湖上,烏篷船蕩出層層波光。
一般而言,烏篷船是用腳劃的,船夫坐在船尾,踩著船槳,跟前世騎自行車似的,一轉(zhuǎn)一轉(zhuǎn),手中的船槳則是負責控制方向。
看著茫茫湖面,搖著棹的謝應玄終于明白了哪里不對勁。
“買小了!”
兩丈長的船身行駛在這無垠的湖面,安全感好低。
“等以后有錢了,得買一艘畫舫那么大的,三層布局,又有茶室,又有廚房,邀幾位好友,豈不美哉?”
不過像那種十丈大的船,做工難度與這烏篷船不在一個檔次,怎么也得一千兩吧?
好在此行的目的地是天水鄉(xiāng),類似于濕地公園這種生態(tài),湖面可能還長著一些樹,頗為擁擠,稍小的船更靈活。
一邊沿著樹林湖岸行駛,一邊釣魚。
別人是生怕驚了魚兒,謝應玄倒好,所過之處,大魚小魚擠著咬鉤。
這種釣法,要是給別的漁夫看見,不得驚掉下巴啊?
“來了。”
謝應玄掌心發(fā)力,一把撈上條大鱸魚。
臨近傍晚,飄飄然下起了小雪。
謝應玄吃著烤魚,旁邊紅泥小火爐咕咕冒著白霧,呷了一口茶,不得不感慨:“還是平靜的日子舒坦……”
“話說這什么三竅水蓮藕粉,真有這么難喝?我不信。”
謝應玄取了一個小碗,剛打開罐子,一股極其濃郁的土腥味,混著淤泥和些許米田共的味道撲面而來。
“呃……”
謝應玄哆嗦了一下,頓時理解了當時青衣侍女投向柳明月的古怪目光。
“就當收集靈光了。”
捏著鼻子嘗了一口,有種苦瓜炒臭淤泥的味道,胃部甚至有種抽搐的感覺。
嘔。
不多時,那種感覺便化作暖意留向四肢百骸,謝應玄的皮膚微微泛紅,趁著藥效未散,開始運轉(zhuǎn)披風淬體訣。
氣流盤旋,體內(nèi)似有刀劍和鳴。
“確實對氣血有幫助。”
謝應玄將藥效煉化,絲絲力感涌起,對身體的好處頗多。
比藥浴更方便,可以在運功時吃;比劍鰭黑魚魚干藥效更強,一小勺頂?shù)蒙弦淮笃~干了。
月光投在江面,趴在船板上的石龜吞吐寒煙。
它的進化進度已經(jīng)到了30/100,體型從原來不足一掌,到了現(xiàn)在一尺多一寸大小,可謂是進步喜人。
“話說,既然你可以自發(fā)吞吐天地之息,是不是對靈性生靈的感應更強呢?”
謝應玄看著石龜,若有所思道。
聽到了這番話,石龜緩緩睜眼,幽藍色的眸子瞥了謝應玄一眼,而后又閉上,好似天機不可語。
謝應玄略微無語,一只烏龜都能跟自己裝上世外高人了。
沿著西林岸緩緩行了兩個時辰。
倏然,闔眼存想的謝應玄,耳邊傳來“噗通”一聲,睜開眼,發(fā)現(xiàn)石龜不見了。
“掉下去了?”
謝應玄脫下衣服,循著波紋,跳入湖中。
只見那石龜極速下沉,與漆黑的水下融為一體,若非謝應玄目力不錯,早跟丟了。
大抵幾息的時間,一人一龜已至水底十丈處,就水壓而言,以磨皮境的肉身強度,倒是沒什么感覺,就是耳膜鼓鼓的。
石龜劃著蹼爪,懸停了下來。
自水底長出許多藤條般的植物,墨綠色的條上,生著紅紫色的梨形果子。
“這是……”
謝應玄的眼底浮現(xiàn)了關于它的信息。
【水萍果,綠色資質(zhì)】
【鮮脆爽口,聚氣境小有成就的你無懼它的微量毒性,大口朵頤的同時,獲得了1點靈光……】
見此人發(fā)呆,石龜便默默啃食起來。
“不錯,不錯。”
謝應玄環(huán)顧四周,竟然到處是這種又長又粗的藤蔓,平均一條能長兩顆果子,足有上百條!
“你干的好哇,這下賺發(fā)了。”
沒有猶豫,謝應玄伸手摘了起來。
可惜沒能帶幾個。
“要是有網(wǎng)就好了……遭了。”
謝應玄忽然想起來船還在行駛呢。
一把抓起石龜,趕忙浮出水面,這船果然已經(jīng)找不見了。
順著水流的方向游出百丈,才重新上了船。
啃哧!
謝應玄一口咬在紅紫色的梨形水果上,皮薄肉厚,汁水酸甜,口感脆爽勝似西瓜。
就是吃完有種發(fā)燒的感覺,身體發(fā)熱又有點怕冷,應該是毒素使得溫感紊亂,同時血管收縮,散熱不足導致。
運轉(zhuǎn)月華聚氣訣,體內(nèi)氣流淌過,身體便又恢復了正常。
謝應玄舔了舔嘴唇,還有些意猶未盡。
“好!”
在舊居坊的冬天,可沒這么奢侈的水果吃,味道跟某些藕粉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謝應玄背上魚簍,噗通下水。
一盞茶的時間后。
謝應玄將滿滿一大簍的水萍果倒進船里,同時還不忘帶幾條藤蔓回來。
“若是能養(yǎng)活,也是好的。”
謝應玄將其置在水缸中,作為靈植寶植,能夠承載靈性,生命力應該不錯吧?
“還沒到天水鄉(xiāng)就有這么大收獲,到了天水鄉(xiāng)還得了?”
謝應玄望梅解渴,當即挖了一大勺藕粉,捏著鼻子吞了下去。
開始了今日份的外煉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