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玄將目光移向地上那把鏈劍。
伸直長七尺,僅有三指寬,劍身柔軟若鞭,共三十六節。
劍分兩刃,有倒鉤,像是放血箭頭一般的設計,捅入后可以扯出大片血肉。
并且劍柄處有可旋轉的鎖扣,扣住即可成直劍。
“好陰險的一把武器,練習成本也極高,甩到自己就完蛋了。”
由于觀看過瘦老頭的出招,謝應玄已通過【愚者多勞】習得鏈劍的基礎式,其名【鏈劍三式】,所記載的乃是發力技巧和基本劍招。
簡化而言,就三個字:
纏!砍!捅!
謝應玄將鏈劍收起,纏于腰間,劍身薄軟,也不會硌到腰。
“倒是極精妙的設計,不知道是誰發明的。”
謝應玄一邊想著,一邊收刮兩人的尸體。
共計摸出銀票加碎銀六十二兩,還有一些毒藥的藥丸,藥粉。
迷魂散,脫力丸,蝕骨粉……
其中蝕骨粉可以溶解尸體,解決了處理尸體的麻煩。
“石灰的手段已經引起他們的警覺,火筒還需藏上一藏。”
因此,這兩具尸體得處理。
謝應玄將現場的痕跡破壞得差不多后,將裝進麻袋,背入山中,挖坑拋尸的同時灑進蝕骨粉配置的藥液。
二人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敗,很快漏出了森森白骨,不到一個時辰就銷蝕得只剩渣了。
謝應玄又用泥土掩埋,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會有黑火藥留下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有些泛黃了,謝應玄換身衣服后,往蘇家趕去。
……
謝應玄走在舊居坊的街上,店鋪大都還開著,只是顧客少了,唯獨還人進人出的,便是那家糧米鋪子。
“奸商?精米為何漲價到十六文了!”
“客官稍安勿躁,水云坊的糧店都漲到十七文哩,一天一個價,年年都這樣。”
“我凎你娘!”
并非是平時懶不愿買,只是臨近秋稅才東湊湊西借借把錢補上。
“……”
謝應玄行至蘇家門前,再次修補過的大門有些破洞,門閂也不緊實,在風里咣咣的響。
木縫中出現一抹白,烏黑的眼睛里像是有水波蕩漾。
“你來啦?”
蘇穗將門打開,臉頰在夕暈下有些泛紅。
“吃過了嗎?”
謝應玄環顧庭園,外墻臺階上的苔蘚微微泛黃,枇杷樹修整成一個小樁,石龜正趴在上面休息。
“沒呢,就等謝哥了。”
蘇穗領著謝應玄走進廚房。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打開菜罩后,肉香撲面而來。
“好香…這是?”
謝應玄有些疑惑,他可是來帶蘇穗出去吃飯的。
少女微微漏出欣喜的表情,輕聲說道:
“下午我去鴛鴦樓幫廚啦,他們都夸穗兒的力氣好大,多給了我兩文,王掌廚還教我燒了魚香肉絲呢。”
說到這里,蘇穗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魚香肉絲,面帶希冀。
“阿~怎么樣?”
謝應玄嚼了幾口,泡椒、木耳與豬里脊融合得恰到好處,咸香爽口,還有些回甘。
“嗯,很好吃誒。”
謝應玄夸贊,看著少女滿足的表情不免心里一暖。
“好耶!”
蘇穗喜上眉梢,從鍋中舀出米粥,端到桌上。
謝應玄發現,自己碗里的粥要稠一些,而蘇穗碗里的粥不僅稀還大都是谷糠。
“……”
謝應玄伸手攬過蘇穗碗里的稀粥,將自己這碗稠粥推過去。
“謝哥,你這…”
蘇穗抬眼與謝應玄對視后,又忙低下頭。
“錢都拿去買肉了?”
謝應玄看著少女,語氣平緩地開口。
“這不是,想著請謝哥也吃一頓嘛……”
蘇穗聲音越說越輕,心里總感覺不能虧欠太多,才出此策。
“好啦,先吃吧。”
謝應玄端起稀粥,配著魚香肉絲三口作兩口喝完了。
谷糠粗糙澀喉,比糙米要難以下咽得多。
自己不在的時候,蘇穗是否一直吃這些東西?
想到這,謝應玄有些苦惱地輕揉著眉尖。
房間很快安靜下來,僅剩少女抓著筷子小口小口吸著米粥。
飯畢,謝應玄起身,對蘇穗說道:“跟我來。”
“嗯。”
謝應玄的手掌溫暖有力,蘇穗跟著穿過幾條街,眼前出現了家醬菜鋪。
只見年輕的店家正在一口熱氣騰騰的鍋里撈著面條。
“喲,你來了啊,快快進里面坐。”
店家看見書生打扮的謝應玄,頓時展露笑顏。
“你瞧瞧,我還沒換招牌呢,面已經煮了些,正愁沒人幫忙嘗嘗味。”
店家熱情地將書生和少女接進店里。
由于處在試驗階段,店內大缸小罐的醬菜還沒撤去,只有一張桌子夠謝應玄二人入座。
蘇穗好奇地看著店內的陳設,出聲道:“這是我們吃過的?”
謝應玄欣然點頭,開口:“店家人很好,醬做的也不錯。”
沒一會,兩碗豬大骨熬煮的湯面便端了上來,熱氣騰騰。
“吃吧。”
謝應玄示意少女嘗一下。
聞著濃郁的香氣,蘇穗內心泛起嘀咕,這面不便宜吧?
像是覺察到了少女的心思,店家說道:“不用錢,您二位是頭個顧客,免費品嘗,放心吃,不夠再加!”
“這樣嗎?”
聽到這話,蘇穗瞅了一眼謝應玄。
“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咱多照顧照顧店家生意就是。”
謝應玄微笑著回應,還不忘對店家打趣道:“她可喜歡吃你家的豆醬,拌著飯吃一米粒都不落下。”
“哈哈,是嗎?小姐愛吃就好。”
店家面露喜色,頓時自信了很多。
飯食過程中,在二人閑談打趣下,蘇穗吃得臉頰泛紅,也漸漸放開,心里的愧疚淡化了不少。
帶著蘇穗吃飽喝足,謝應玄不動聲色留下一個銀錠在柜臺上。
回去路上,謝應玄將二兩碎銀塞進蘇穗手里,說道:
“上次那幾桶魚還記得嗎?可是賣了五兩銀子呢,穗兒幫了不少忙,這些是你應得的,以后可要吃得好些。”
蘇穗看著手里溫熱的碎銀,又看向謝應玄,他的眼里映照著余輝,笑意如清風明月般沁人心脾。
“嗯!”
……
回到蘇家后,謝應玄發現蘇穗已經完全適了練武的方式。
并且,觀看了蘇穗的演武,謝應玄明顯感覺到,這是一門新的樁功。
“原來如此。”
謝應玄心中了然,不是錯覺,蘇穗真的演化了新的路數,不可思議。
琢磨著,興許是昭元月華真君在發力,因此謝應玄將【月華聚氣訣】抄寫下來,呈遞給蘇穗看,說不定更加契合。
“存想過程中,腦海有異象涌現之時,應該就入門了。”
謝應玄想了一下,如此說道。
“好,穗兒會加緊練功的!”
蘇穗勉力點頭,只有體質越來越好,才能跟上謝哥的腳步。
……
落日收走紅光,太明湖上月色涌起。
“該給刀爺送藥材了。”
今日與那一胖一瘦的人牙子死戰,謝應玄精神有些疲倦,差點忘記這事。
謝應玄一手提著醫師給的藥包,一手提著腌制好的劍鰭黑魚片,在明陽街尋著那所謂的石亭子。
很快,遠處傳來慘叫聲。
謝應玄定住腳步,轉而躲進幽暗的巷子里,循聲望去。
兩個地蛇幫打扮的壯漢竭盡全力逃跑。
后面一個黑衣女人不急不緩跟著,手里握著一把大斧頭,漆黑的斧面滴下鮮血,淌了一地。
相距三十丈,女人擲出斧頭。
唰——
割草般砍在一人的脖頸,頭顱高高拋起的同時,斧頭速度不減,劈中另一人的后腦,如西瓜一般炸裂!
黑衣女人走上前,撿起斧頭,嘴角咧開,漏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月色將女人的面容襯得越發森然。
“這是哪方勢力?”
謝應玄眉頭一挑,難道是黑吃黑?
確定女人離開,謝應玄才從巷子里走出,快步掠過那兩具無頭尸體。
夜晚的清河縣,跟白天還真是兩個地方。
白天欺壓百姓的混不吝潑皮,晚上就成了斧下亡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應該到了。”
見一矮墻漏出石亭子的尖尖,謝應玄沉吟。
行至門前,還未叩門。
吱呀——
掉漆的大門打開,一位紅衣女子便出現在謝應玄的眼前,面容清冷,還勝秋月三分。
來錯地了嗎?
謝應玄愣了一下,刀爺的住處為什么是個女子開門。
“找他的?”
女人讓出身位,指了指院中洗衣服的男人。
“來找刀爺的。”
謝應玄不卑不亢地回應。
“那就是了,進來吧。”
女人慢悠悠坐進石亭子,把玩著一個類似“孔明鎖”的木頭玩意。
謝應玄走到刀爺跟前,將醫師囑托的藥包,與劍鰭黑魚肉干放在小桌上,開口道:
“見過刀爺,這是醫師讓我捎你的藥材。”
聞言,刀爺放下衣服,伸手拆開桌上的荷葉包。
抓了一塊魚肉干,放進嘴里咀嚼。
“還不錯。”
刀爺又嘗了一小塊,抬眼看向謝應玄,隨后像是想起什么,伸進大衣的內兜里,摸出一本破舊的書,放在桌子上。
上邊赫然寫著“披風淬體訣”五個如刀刻而成的大字。
“有心了。”
說罷,刀爺慢慢起身,將洗好的衣服晾曬起來,帶著魚干進了屋。
徒留謝應玄愣在原地。
不多時,紅衣女人呼了口氣,略感無趣地放下已拆好的木塊,瞥了怔怔出神的謝應玄一眼,像是忍著笑意:
“這本適合你,他挑了一下午。”
謝應玄拿起那本經書,對著刀爺的方向抱拳。
結合街坊鄰居的口口相傳,黃武揚和蔡司之死,他已心中有數。
……
遠處的一個三層茶樓上,朱黎看著書生打扮的人從刀爺院子中走出,一言不發。
朱黎的旁邊,站著謝應玄剛才見過的黑衣女人。
青煙忍不住說道:“難道我還不如他嗎?”
朱黎目光移開,看向天際。
良久,朱黎才開口道:“心性需要打磨打磨,不能總想著砍人。”
青煙不再多言,這個世界終究是要靠拳頭說話,如果還不聽,只能用斧子說話了。
……
夜,神廟內。
月華聚氣訣勾引天地之息入體,而披風淬體訣則是進一步操縱體內的天地之息。
“竟然是以天地之息來淬煉體魄的功法,我太需要它了。”
謝應玄翻看著那本《披風淬體訣》,越看越欣喜,有一個無懼棍棒的體魄,夜里走路都放心不少。
“試一下。”
謝應玄先打坐存想,待到體內短暫凝聚一絲天地之息時,轉而以淬體訣的方式催動天地之息。
倏忽之間,體內的天地之息躁動起來。
好似化作無數刀刃在皮膚劃刺、攪動,謝應玄的臉色霎時間無比蒼白,額間不斷滲出冷汗。
僅僅持續了三息,謝應玄便破功,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這種磨皮方式太凌厲了。”
謝應玄的毛孔開始滲血,不多時,整個人就跟血池里爬出來似的。
歇息片刻,謝應玄開始燒水。
“若是邊藥浴邊淬體,是不是會好一點?”
煮藥水的期間,謝應玄修煉存想之法。
經過這兩天的存想,識海中的白霧好像已經淡了,道觀的輪廓也清晰了些,聚氣境達到了3/100。
半個時辰后,謝應玄開始藥浴,并嘗試練習淬體訣。
如刀絞的感覺再度從體內傳來,以此同時,謝應玄的體表有一層氣流在極速盤旋,攪得藥水四濺。
正如這功法的名字般,好似披著一層風。
“吸收不了……”
謝應玄發現藥水已被鮮血染紅,只好停下披風淬體訣,專注于月華聚氣訣,將藥效激發出來。
絲絲冰涼之感從體表滲入,滋補四肢百骸。
三個時辰后,謝應玄發現自己磨皮境突破到了百分之十。
“雖然很難忍受,效果卻比動樁好得多!”
被天地之息幻化而成的刀刃所傷,幾乎每一毫血肉都在瘋狂渴求著營養物質,藥浴的效果是之前的三倍。
“是了,隨著自己的體魄日益增強,哪怕是套著鐵衣,動樁帶給筋肉的壓力也算不得大,自然而然陷入‘懈怠’的狀態,外煉的進度就會放緩。”
謝應玄沉吟,了解其中的原理。
而披風淬體訣,則是以天地之息為刀刃,不斷施壓,激發血肉的潛能。
刀刃淬體,方能不懼刀刃!
這種方法煉體,同樣也分皮、肉、骨、血四個階段,謝應玄每在聚氣境提升一絲,淬體訣的威力就會變大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