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歌，通篇沒有提到一個，關(guān)于百姓的詞匯。也是，他連吃百姓的張巡都推崇備至，又怎會想到百姓也是人？

很多人認為張巡如果不固守，敵人破城之后照樣會屠城。

難道就不能讓百姓提前逃生？

此外，對于不反抗的城池，敵人屠城的幾率極小。

之所以屠城大多數(shù)都是因為，守城將領(lǐng)強逼著百姓和敵軍殊死搏斗。

你都殊死搏斗了都殺敵了，那就不是民。

“我要是張巡，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會提前開城放百姓逃生。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忠義之名，為了一個昏庸的君主，綁架著全城百姓陪著他一起給腐朽的唐王朝殉葬。他倒是留下好名聲了，而城里的百姓不是被他吃了就是被敵人屠殺。”

“也對，古人只是把百姓當做財產(chǎn)，從來沒把他們當人過。所以在他們心目中，犧牲點百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總之一句話，我還是堅持認為，百姓的人命最重要。”

人群聽了盡皆沉默，這幾年他們也學了邏輯。

明白了林紓所說的話。

不再反駁甚至怒斥他的觀點，已經(jīng)算是一種進步了。

讓人不由得感覺主公的想法和當前天下人的思想，簡直有天和地的地別。被開啟了民智的瓊州府，和大明王朝這邊，好像完全是兩個世界。

瓊州府領(lǐng)先的不止是科技。

更重要的是思想。

“他這一壯舉，極大的激勵了軍民的士氣，一次又一次的將倭寇打退。”良久，林宏這才繼續(xù)道，“后來實在是沒人可用了。”

“董縣令便組織起了一群還在上私塾的學童，拿起武器和倭寇干。”

“那一場血戰(zhàn)簡直慘烈無比，五十來個幼童全部戰(zhàn)死。”

人群盡皆震撼。

震撼之余就是滔天的恨意。

“可惡的倭寇，老子和他們不共戴天！”

“該死的倭寇！”

“主公，請你馬上出兵，攻下倭國，弄死那群畜生！”

“捉住了倭寇，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

一時間，人群個個義憤填膺，同仇敵愾。

“豬的腦子里只有吃，如果人的腦子里只有恨，那么和豬有什么區(qū)別？”林紓道，“黃本鏡，告訴桂省布政使司車寧，這件公案交給我來處理。”

“諾！”黃本鏡道。“怎么，主公覺得此事另有蹊蹺？”

“一審就知道了。”林紓道。

車寧自己就有和瓊州府貿(mào)易的瓷器窯，這點面子他會給。

而且也不敢不給，和瓊州府做生意的過程中，林紓這方還掌握了他不少黑料。可以說車寧這個桂省布政使，已經(jīng)被林紓完全拿捏。

數(shù)日后一伙人來到了海寧縣，

大概是不敢在大明城池里逗留，倭寇已經(jīng)退回海上。

……

“請問幾位是……”縣府衙門里，縣令董友接待了他們，問到。

“我們是車寧車大人派來專門處理此事的專使。”黃本鏡拿出車寧給的腰牌來，“等下這位林大人要問你話，請你如實回答。”

“下官遵命。”董友只是一個縣令，和布政使司還差兩個檔次，因此不可能認識布政使那一級別，的所有官員。

要說他熟悉知府一級的倒還可能，布政使一級那就完全不可能了。

畢竟桂省比一個瓊州府大多了。

“董大人，你是不是覺得，憑借此事就能飛黃騰達，甚至名垂青史了？”林紓問道。

“大人此話何意？”林紓第一句話，就把董友給問懵了，愣神半晌之后這才道，“大人，下官如此做法只不過是為了抵御外族入侵，拯救海寧百姓與水火而已。至于那些上戰(zhàn)場殺倭寇慘死的孩童……實在是讓人心痛，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總之，完全因為倭寇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

林紓眉頭一凝。

這個董友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聽到林紓提到學童上陣殺敵之事，他立刻讓人心痛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然后大罵倭寇不是人。

要是換做別人，立刻就會被他帶偏，先是稱贊孩童的英勇然后跟著他一起大罵倭寇。

從而不去想他為什么一定要讓孩子上陣的原因。

可林紓不是別人，

他根本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董友。

“下官如此做法，絕不是為了什么貪念功勞，更不是為了飛黃騰達，只是抵御外辱。”看到林紓沒有說話，董友繼續(xù)陳述，“至于屬下這么做的功過，自有后世人評說。”說完，眼淚流了下來，“想起那些英勇戰(zhàn)死的孩童，屬下就……嗚嗚嗚。”

說到最后，竟然悲戚的哭出聲來。

然而林紓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道，“還用什么后人評說，你的事跡必然會名垂青史呀。此外如果皇帝知道此事，也必定會大大的嘉獎與你，把你當成百官的榜樣。”

在古代環(huán)境下，董友升官發(fā)財那是必然。

因為他不但學了張巡，做的比張巡還要‘可歌可泣’。

“恭喜董大人即將升官發(fā)財了。”

董友心中雖然樂開了花，表面卻依舊在落淚，還在用手帕不停的抹眼淚。

其演技之佳，已經(jīng)超過林紓那邊，絕大多數(shù)女演員了。

“只可惜董大人升官發(fā)財，名垂青史的美夢，恐怕要破滅了。”林紓道，“本官已經(jīng)上疏車寧車大人讓他將此是壓下。海寧縣的事情絕對傳不到皇帝的耳朵里，他更不會將此事具陳皇上，給你邀功請賞。”

“你！”林紓一句話直接讓董友破防，隨即道，“敢問林大人，屬下和大人有何仇何恨，讓大人如此針對下官？”

念頭不斷轉(zhuǎn)動：難道是自己招待不周，送錢送少了？

不對啊，幾位大人剛來到海寧縣，自己就送去了一箱金銀珠寶，還有幾個本縣美女伺候。

而且此事發(fā)生在車寧管轄范圍內(nèi)，具陳皇帝之后，對車寧也是有利的。

所以現(xiàn)在發(fā)生這種情況的唯一解釋，那就是眼前這個林大人和自己有私仇。想到這里，目光不由得看向林紓，不對啊，眼前這個林大人自己完全沒印象。

“本官和你沒有私仇。”看到董友打量自己的一瞬而過的眼神，林紓就說道。

既然沒私仇，感情是錢送少了，董友立刻重新作出了判斷，賠笑道：“林大人，看來是下官此前招待各位不周了。下官下來之后，另有孝心奉上。”因為覺得自己被朝廷嘉獎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因此他這次送的禮并不太多。

面對‘上司’作為下官的他只能認慫，

打掉了牙不但要往肚里咽，還要陪著笑臉。

沒辦法，官場就是如此。

身為官場人員的他就必須適應這個規(guī)則，而且還不能抱怨。

林紓并沒有理會。

“啊！”

“啊！”

“啊！”

不遠處的房間里，傳出一聲聲慘叫。

“林大人，這是……”董友臉色一變，問道。

“我已經(jīng)派人在對你的屬下，當時參與此事的捕快們進行嚴刑拷問。”林紓道，“放心，這不是假裝嚴刑拷打他們來詐你，而是真正的嚴刑拷打，你聽慘叫聲就知道真假了。用的是你們縣的刑具，燒紅的烙鐵老虎凳，夾棍……”

“敢問大人，您拷問他們什么？”董友終于怒了，

“拷問他們實情！”林紓冷冷道。

“林大人，他們不是抗倭英才嗎，將來還會得到朝廷的嘉獎，你對他們嚴刑拷問所為何來？”董友頓時拍案而起，正氣凜然，“在此當口，你不去仇恨倭寇，自始至終，你一句罵他們的話都沒有。卻對自己人下狠手，在本官看來，你就是倭國的奸細！”

“呵呵，不裝了？”林紓笑了，“而且你還用得好一手潑臟水手法。”

“不過你的潑臟水，對本官沒用。”

“下官……”

“稟告大人，捕快們已經(jīng)招供。”這時，林棟走了進來，稟告道，“一名叫趙新的捕快招認，當時的情況并沒有董縣令說的那么緊急，倉庫里甚至還有存糧，根本沒有到非要吃人的程度。不過董友依舊殺了他的小妾，讓官兵們分食。”

“嗯，嗯。”林紓點點頭。

“林紓，你這個畜生！”看到事情敗露，董友破口大罵。

“來人，將其拿下！”

立刻有幾名隨從沖上前來，將董友死死按住。

董友一下癱軟在地。

“還有口供嗎？”林紓繼續(xù)問林棟。

“有。”林棟道，“據(jù)董友的發(fā)妻招供，董友這么做完全是為了學唐代的張巡，目的就是想升官發(fā)財名垂青史。得知倭寇來了的消息那天晚上，他就對他的發(fā)妻說，本官升官發(fā)財?shù)臅r機到了。并且還得意洋洋說自己必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讓學童上陣殺敵的事情呢？”林紓又問。

“不少人招供，當時的戰(zhàn)況雖然慘烈，但城中還是有不少男人、女人，就連捕快都沒有全部戰(zhàn)死。至于董友本人，大人請看，他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您面前嗎？”林棟道。

“是啊。”林紓道，“你董大人都孩沒有死，城中的男人還沒有死光，女人們也沒有死光，你竟然讓十來歲的孩童上陣殺敵，還全部戰(zhàn)死？說實話，我要是你，就算我自己戰(zhàn)死，全城的男女成年人戰(zhàn)死，我也不會讓孩子們上陣。”

“我只會提前放他們逃命。”

“一群孩童能有什么戰(zhàn)斗力？”

“孩子是朝廷的希望，是族人的希望。任何情況下讓他們上陣的人，都該殺！只要孩子還活著，族人才有翻盤的希望，死了什么都沒了。”

“董縣令，你說你是不是拿一群孩子，當做你千古留名的墊腳石？”

“為了自己千古留名，你不但殺妾，還逼著孩童上陣送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心腸之狠辣，說實話我佩服你。”

“黃大人，將此事的始末具陳車寧車大人。”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