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年輕的有些不像話，且口出大言的汪直，朱厚照問道：

“朕能信你嗎？”

“不信，主子爺便不會詔汪直進京！

當年汪直蒙榮靖皇貴妃青眼，在宮中遽登高位肆意妄為，卻是忘了榮寵自何而來。

奴婢這些年在孝陵旁細思己過，不以罪孽深重為過，卻唯獨愧對當年榮靖皇貴妃的青睞有加，當年若無皇貴妃垂憐，汪直就該在京師被凌遲的。

主子爺，汪直此來京師，非是為了效力而來，而是為了榮靖皇貴妃侄子萬金而來！”

汪直口中榮靖皇貴妃便是萬貴妃萬貞兒了，他應詔而來也不是獨身進京，而是帶了二十年來培養的幾個義子義女，以及萬貴妃三弟萬達幼子萬金前來。

成化二十三年，萬貴妃薨，成化帝隨之而去，朝野內外都說成化帝心灰而死，但汪直卻清楚，如弘治帝一樣，成化帝的死因成謎。

汪直跟李榮、蕭敬這些內書房中走出的大太監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他授業于東廠番子、錦衣衛緹騎，學的就是皇家秘諜的營生。

這也是當年西廠讓朝臣震怖的根源，西廠要拿問誰，基本就是一拿一個準，從無幸免之人。

藉著學來的秘諜技藝，汪直迅速威震朝野，奈何當時沒有分清誰是主人誰是貴人，勃然而興的汪直，終究忽然而隕。

若不是最終萬貴妃拉了他一把，按照朝中文臣的操性，早就把他千刀萬剮了。

汪直明悟的有些晚，如今再次抓住朱厚照給他的機會，他也拿出了自己的執念，那就是對萬貴妃當年青睞的報答。

萬貴妃薨后，文臣們不僅要削去萬妃的謚號，還要擒拿萬氏家屬，查問弘治帝生母紀太后的死因。

弘治帝雖說以孝道阻止了文臣的查問追責，但萬妃家族也遭受了長達二十年的打壓。

萬氏一族在文臣打壓中凋零，如今唯剩萬妃三弟萬達這一枝還有子嗣延續。

當年萬妃三弟萬達，沒有襲承家中的錦衣衛指揮使余蔭，而是于宣府軍中效力，也是能得以保全的原因。

雖說萬達這一枝得以保全，但因萬妃之故，后輩子嗣也只能在宣府做個大頭兵。

跟在汪直身邊的萬金，也是他好容易尋來的，朱厚照給的機會恰當，萬金也就成了汪直跟小皇帝之間的押物。

“算是明白人，但究竟明不明白，還要在事兒上看。

朕的西輯事廠，要的是壁立于錦衣衛、東廠之外，人員自兩京凈軍中摘選，人員不定、規模不定，但本事卻一定要好。

西輯事廠之外，兩京凈軍青壯也要肩負起凈軍的名號，篩其精銳成一軍，其戰力怎么也要不次于御馬監凈軍的。”

聽了小皇帝要求，汪直與剛剛的劉瑾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印而出，也是一臉的苦澀。

“主子爺，養秘諜不難，但成一軍太難，不次于御馬監凈軍就更難了。”

小皇帝的想法很簡單，無非拔擢宦官，給他們一個前程。

但在汪直眼中，小皇帝還是小看了御馬監凈軍的本事，那是參照蒙元騎射手訓練出來的精銳凈軍，拱衛宮禁的最后一關。

雖說宮外的衛所，因餉錢問題多半都有些拉胯，但御馬監凈軍，卻是自兩京數十萬自閹之人中優中選優而來。

十幾歲將將長成從軍，至少訓練五年以上，方才能成為御馬監凈軍的。

宮中這支精銳騎軍，雖說終年不用，但他的戰斗力跟建造初期也是沒多大區別的。

建造一支堪比御馬監凈軍的新軍，在汪直看來，可比打造九邊悍卒困難多了。

“除了一廠一軍之外，兩京凈軍不日還要篩選一批人入烏斯藏做番教之僧。

難不難，那是你汪直的差事，西輯事廠先弄個數百可用之人，交給劉瑾掌握。

朕允你調御馬監凈軍五百參與整訓兩京凈軍！”

聽到小皇帝為凈軍安排了做番教之僧的活路，汪直便正經跪好，給他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陛下仁德，縱有千難萬險，奴婢亦不負陛下所托。

陛下，汪直此來，有義女兩人名曰汪雨、汪露，兩女已經老公公李榮、蕭敬驗看無誤，可在陛下身側照顧飲食起居。”

如朱厚照不在乎西廠是否能成，新的凈軍是否能成一樣，汪直一樣也不在乎需要歷經千難萬險，才能做成的兩件大事。

而是先給小皇帝推薦了兩個伺候飲食起居的侍女。

“朕應了外朝，為皇考守制三年，既然應了，朕便不會出爾反爾，在此期間近女色！”

聽到汪直如劉瑾一般，也攻他的下三路，朱厚照對汪直的觀感一下就降低了不少。

“陛下，此二女非是獻給陛下把玩所用，當然，陛下要把玩她們也會承歡膝下。

當年萬妃暴薨，成化帝隨之而去，奴婢深感宮內情勢復雜，便在民間找了兩個聰慧女童，讓她們隨江南名醫學藝，并將西廠手段學了個精熟。”

當年西廠被封汪直去職，也是有許多秘辛摻雜其中的，萬貴妃意思是敲打一下這個認不清主從的小奴婢。

結果敲打之期未過，萬貴妃卻暴薨于宮禁之內，汪直便就此隱伏在了南京凈軍之中。

有了萬貴妃的垂憐，當年被貶去南京的汪直，是帶著西廠骨干走的，不然他也活不到現在，早就被文臣們清算而死了。

萬妃、成化帝死的蹊蹺，汪直雖然沒有本事復仇，但卻私下豢養了一批義子義女，以備再次起復所用，可沒曾想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聽了汪直解釋，朱厚照的鐘粹宮中也就多了兩個三十許的嬤嬤，這歲數倒是能讓外朝諸臣安心。

汪直到了，西輯事廠跟凈軍新軍有了眉目，內閣那邊要沿用弘治舊例三年，朱厚照也把自己關在鐘粹宮里，開始正經謀劃他的西苑動物園跟西苑船廠。

說千道萬，不管是大帝也罷，大明也好，想要大，唯一能倚靠的就是經濟實力。

而如今的大明，不僅是江南的稅賦難收，還處于綿延近三百年的小冰河時期初段，搞不好錢，別說做大帝了，朱厚照只能做個文臣眼中的大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