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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塵世(4K)

客棧外的角落里,陰暗而潮濕。

斑駁的墻壁散發(fā)著一股陳舊的氣息,墻根處長滿了絨毯似的青苔。

陽光似乎也遺忘了這個角落,只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客棧的屋檐邊緣斜射進(jìn)來,勉強(qiáng)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在青色絨毯的旁邊,睡著一個身形壯碩的和尚,在他旁邊歪倒著幾個空酒壇,壇口緩緩地往外滲著剩余的酒水,在地上積成了一小片水洼。

正是李長庚從沈城隍手中救下的寶善寺慧遠(yuǎn)和尚。

不,現(xiàn)在只能叫他慧遠(yuǎn)和尚,因?yàn)樗缇鸵呀?jīng)被寶善寺給除名了。

他側(cè)身蜷縮在這角落里,身上原本是土黃色的僧袍如今被污漬和灰塵染得灰黑相間,像是從泥沼里拖出來的破布。他胸前的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里面?zhèn)劾劾鄣钠つw,皮膚上還殘留著一些干涸的酒漬。

“喂——和尚,醒醒!”陳富貴捏著鼻子去搖慧遠(yuǎn)和尚。

后者在陳富貴的搖晃下,身體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嘴里嘟囔著一些含混不清的話語,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夢中也被什么困擾著。

“行了,讓他睡吧?!蓖跤X無奈地?fù)u了搖頭,“也是個可憐人,念了二十多年的佛經(jīng),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整個寶善寺里就只有自己堅(jiān)信著經(jīng)書上的道理,換誰也受不了?!?

“明白,信仰崩塌嘛!可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擱著躺著?。 标惛毁F用腳踹了踹慧遠(yuǎn)的屁股,“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三杯就倒的酒量也好意思借酒澆愁?”

慧遠(yuǎn)和尚被李長庚帶回客棧之后,直接就交給了陳富貴和王覺二人,不愧是以純粹武夫鍛體之術(shù)踏上修行路的武僧,挨了城隍爺一道劍指后不但只受了點(diǎn)皮外傷,而且還借機(jī)破開了瓶頸,凝結(jié)出了一枚假丹踏入了筑基后期。

只是這筑基后期的修為并不能幫助其提升酒量,在陳富貴和王覺向他解釋了李長庚之所以要?dú)⑺膸煹芑酆?,乃是因?yàn)榛酆阌J覦他們五莊觀弟子之身份,從福海方丈那里借了傀儡夜叉先一步對他們下手之后,明白了真相的慧遠(yuǎn)和尚頓時覺得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于是選擇了逃避,和從不禮佛念經(jīng)的世人一樣選擇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那現(xiàn)在咋辦,我們還管他嗎?”陳富貴滿臉愁容。

“管?咋管?”王覺也很無奈,“反正真相我們已經(jīng)告訴他了,他一個筑基后期的武僧,還能醉死在大街上嗎?”說著,便招呼陳富貴準(zhǔn)備離開。

陳富貴撓了撓頭,跟著王覺往走了兩步后又覺得不妥,從身上搜出了幾兩碎銀子回過頭去塞進(jìn)了慧遠(yuǎn)的懷里。

“大和尚,你記著,連上你喝掉的兩壺酒,你欠我整整四兩三錢銀子!”

說完,陳富貴才真正的和王覺一起離開了這個潮濕陰暗的角落。

許久。

待陳富貴和王覺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離、直到消息不見后,慧遠(yuǎn)和尚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迷茫與醉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

他慢慢坐起身來,可身體卻依舊蜷縮著,像是要把自己縮進(jìn)一個與世隔絕的殼里。他的手放在懷里,緊緊握著陳富貴塞給他的那幾兩碎銀子。

又是新的一日到來,街上無比喧囂,可是屬于慧遠(yuǎn)的世界卻始終安靜無聲。

他只要一閉眼,往昔在寶善寺的回憶便如潮水般涌來。

他記得,福海方丈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在寺廟的大雄寶殿里講授佛法,教導(dǎo)他們佛法無邊,慈悲為懷,世間萬物皆有靈。要以善念對待眾生,多行善事,積累功德,如此方能修成正果。

“割肉喂鷹”、“舍身飼虎”、“尸毗王救鴿”、“五百盲人得眼”......

慧遠(yuǎn)記得福海方丈講過的每一個故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那些話語和故事曾經(jīng)就像璀璨的星光,照亮他心中的信仰之路,可如今,這一切卻都成了刺痛他內(nèi)心的尖刺。

他緩緩站起身來,身體還有些搖晃,像是一棵在暴風(fēng)雨中飽受摧殘卻仍倔強(qiáng)挺立的樹。

他看向面前喧囂的街市,無數(shù)真實(shí)的百姓形象如同潮水般向他涌來,他自幼生活在寶善寺中,稍大了一些后又專注于鍛體習(xí)武,在此之前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真實(shí)的人間。

佛說:“汝等當(dāng)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xù),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zhuǎn)?!?

慧遠(yuǎn)想不明白,明明佛經(jīng)里說得很清楚,說這世間之人皆是因貪欲而產(chǎn)生種種妄想,才進(jìn)而陷入生死輪回之中,慧恒能當(dāng)上監(jiān)院,理應(yīng)是比他理解的要更為透徹才對,可為什么他卻是受欲望控制,去為非作歹的那個人?

他跌跌撞撞走出這個拐角,明亮的陽光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卻在余光中看見了熙攘人群的背后,有一個衣不蔽體的小乞丐正伸著臟兮兮的小手向路人乞討,但大多數(shù)路人只是匆匆而過,很少有人停下腳步施舍。

小乞丐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無助,瘦弱的身軀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慧遠(yuǎn)只覺得心中一陣揪痛。

他曾以為只要遵循佛法的教誨就能理解世間萬象,可當(dāng)他真正面對真實(shí)的人間時,經(jīng)書上的道理似乎又顯得那么單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卸去了一身酒氣走到了小乞丐的面前。

小乞丐看著慧遠(yuǎn)朝自己走過來,本能的往后縮了縮,

“我......我這就走!”

慧遠(yuǎn)和尚蹲下身子,與小乞丐平視,將懷中那幾兩碎銀子輕輕地放在小乞丐手中。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久久沒能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謝......謝謝......”

慧遠(yuǎn)和尚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緩緩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

從城隍廟到天香樓,在這個世界的短短一周之內(nèi),李長庚就已經(jīng)和金丹后期的沈城隍打了兩次交道。

第一次李長庚借著晝夜交替,晨星出現(xiàn)時的威能斬去了沈城隍的一縷香火金身;

第二次李長庚通過雷部走后門討來的雷符降下的天雷劈死了武判官,再次將沈城隍給震懾住了。

可是......下次呢?

自己能震懾住沈城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yàn)樗ε伦约骸叭碎g行走”的身份,害怕自己能直接對他修為之根本的香火金身產(chǎn)生威脅,可若是換成別人,說不定根本不管這些,直接動動手指就將自己碾成渣滓了。

尤其是異蛇泛濫的真兇還未查明的當(dāng)下——李長庚才不會天真的以為沈城隍那日殺死的就是在哈咇國釋放異蛇的幕后真兇。

稍作易容后的李長庚一邊憂愁,一邊推開了玉虎堂的門走了進(jìn)去。

因?yàn)樽蛞鼓且唤堤炖资止P的緣故,無論是沈城隍還是許世績手下的人都不敢前來招惹他,只敢另幾個懂得盯梢的普通人遠(yuǎn)遠(yuǎn)地綴著,方便及時匯報(bào)李長庚的動向。

然而這些盯梢的人看到李長庚走進(jìn)了玉虎堂的大門后皆是為之一愣,

“他去玉虎堂干嘛?玉虎堂......不是賭場嗎?”

西城玉虎堂,妙光城最大的賭坊,背靠哈咇國皇室的灰色產(chǎn)業(yè),原本一直不溫不火,險些都要關(guān)門歇業(yè)了,卻因?yàn)榕D干異蛇引來了來自各處的商販從而起死回生。

畢竟是由皇家背景的賭坊,從外表上就能看出來是耗費(fèi)了重金精心裝潢的,賭坊內(nèi),檀木桌子油光锃亮,彩燈高高懸掛,各種陳設(shè)精美華麗。

李長庚掀開簾子進(jìn)去,瞧著周圍的錦緞垂幔,聽著遠(yuǎn)處大廳里被極力壓制著的歡呼聲,心中也是有些驚訝,這玉虎堂里面被布置得很好,與那些彌漫著汗酸、酒氣和粗俗叫罵聲的小賭坊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無論裝飾得多么高雅華貴,賭場終歸是賭場,說到底還是把身家性命置于籌碼之上進(jìn)行搏斗的殘酷戰(zhàn)場。再豪華的裝飾在三教九流各種人物的渲染下,也變得不值錢了起來。

李長庚眼神清澈的模樣雖然看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玉虎堂的管事和小廝也見多了形形色色的賭客,只是隨意瞥了兩眼,并沒有給予過多的關(guān)注。

至于大廳里的賭客們,則是根本沒人察覺到李長庚的到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粗布麻衣,亦或是錦帽貂裘,都不分貴賤地或坐或站,或趴或臥,密密麻麻地圍在幾十張鋪著紅毯的大桌子旁,緊張地注視著桌上的骨牌、骰盅或者各色的圓形籌碼。

李長庚四處張望,卻不是為了賭錢而來。

這賭場雖是個龍蛇混雜之地,但也是個消息集散的絕妙所在。

在這里,各種各樣的人往來穿梭,他們出身各異,背景不同,既有那奔波于天南地北,在商場的波譎云詭里摸爬滾打,對各地的奇聞逸事、物價起伏了如指掌的行商,也有浪跡江湖的混混閑人,他們最清楚各路恩怨情仇、門派糾葛。

李長庚環(huán)視了一周,在找到了幾個目標(biāo)之后便帶著一兩銀子到柜臺處兌換了籌碼,趁著一處玩骰盅賭大小的桌子旁有人離開,毫不猶豫地?fù)屧谄渌酥皵D了進(jìn)去。

雖然他身后的幾個人投來的不滿目光,但在玉虎堂內(nèi)也不敢造次,只是小聲地罵了句娘后便離開去尋找別的賭桌去了。

這個賭桌上所玩的是搖骰盅比大小,這大概是賭坊里最容易且能夠迅速決出勝負(fù)的玩法。而李長庚選擇這張桌子也正是看中了其簡單并且速戰(zhàn)速決這兩個優(yōu)點(diǎn)。

三顆骰子,以十點(diǎn)為界限,小于等于十點(diǎn)為小,大于等于十一點(diǎn)為大。如果荷官搖出三個一樣的時候稱為“圍骰”或是“通殺”,這時不管玩家之前押大押小,都算玩家輸,賭場贏。

李長庚坐在賭桌前目光平靜,并沒有像其他賭客那樣緊張地盯著荷官手中的骰盅,只是隨手將自己僅有的籌碼扔在了“大”的區(qū)域,然后靜靜地等待著結(jié)果。

周圍的人看到李長庚如此隨意地下注,均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個滿臉麻子的大漢甚至咧著嘴笑道:“小子,第一次來賭場?小心輸?shù)镁馀?!?

其他的賭客雖然沒說什么,但也都帶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戲謔的打量著李長庚——雖然在玉虎堂從來都不乏認(rèn)為自己能以小博大的傻子,但活生生的傻子就坐在自己面前可是不多見。

李長庚笑笑沒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等著荷官開始搖骰子。

搖骰子的荷官是個身姿婀娜的女子,一套緊身的錦緞衣裳將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領(lǐng)口開得極低,一抹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

每一次晃動骰盅時,她的身子都會隨著動作輕輕扭動,再加上她那雙宛如鉤子的眼睛,活像是一條靈活嬌媚的美人蛇。

“買定離手咯~”

在確認(rèn)賭桌上的所有人都下好注以后,她手中握著骰盅便開始搖晃起來。

骰盅在她手中上下翻飛,骰子在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叮叮當(dāng)當(dāng)——叮叮當(dāng)當(dāng)——”

荷官搖晃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最后“啪”的一聲,將骰盅重重地扣在了桌子上,然而她卻并沒有立刻揭開骰盅,而是看了一眼周圍迫不及待的賭客后才緩緩揭開骰盅。

四、四、三,總共十一點(diǎn),是大。

剛才還在嘲笑李長庚的大漢瞬間瞪大了眼睛,滿臉尷尬,“嘿,賭錢都有新手保護(hù)期?再來!”隨后便又撥出了籌碼押到了“小”上。

李長庚看了一眼大漢,似是與其故意作對一樣再一次把贏來的全部籌碼都押到了“大”上。

荷官看了一眼李長庚,便再次拿起骰盅,隨著又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響,荷官緩緩揭開骰盅,里面三顆骰子的點(diǎn)數(shù)分別是五、三、四,總共十二點(diǎn)。

又是大。

這一次,不僅是那個滿臉麻子的大漢,周圍所有的賭客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而李長庚卻不做聲,只是淡定地將贏來的所有籌碼壓到了“小”上,隨后挑釁地看向大漢,“還來嗎?”

大漢被李長庚的眼神激得漲紅了臉,再次將籌碼推到了“大”上,“來,再來!”

“......”

李長庚又贏了四局。

連同之前的兩局,李長庚已經(jīng)連續(xù)贏了六局了,且每次都是全押,這使得他身前的籌碼已經(jīng)堆積如山,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第七局。

大漢已經(jīng)壓上了全部身家。

“叮叮當(dāng)當(dāng)——”

骰盅里骰子碰撞的聲音更加急促,像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鼓點(diǎn)。大漢此時連氣都不敢喘,眼睛緊緊盯著那上下翻飛的骰盅。

“啪!”

骰盅重重扣在桌上。

大漢深吸一口氣,等待著荷官慢慢揭開骰盅。

二、二、三,總共七點(diǎn),是小。

周圍一片嘩然,大漢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長庚則平靜地把贏得的籌碼攏到自己面前,連同大漢的所有家當(dāng),桌上竟然快要堆不下了。

而此時,玉虎堂的管事也終于坐不住了。眼神中透著一絲陰鷙走了過來,拍了拍荷官的肩頭:“這位公子好運(yùn)氣,我去玉虎堂的管事,接下來由我來開盅如何?”

李長庚笑笑:“求之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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