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長老爺說了，這蛇只有完整的臘干之后才賣得上價錢，能抵我們家的賦稅。”

男孩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長庚聞言更加好奇：“這蛇在這里這么值錢，居然還能抵賦稅？”

“是的。”男孩回答道，“里長老爺一年收這種臘干的異蛇兩次，只要質量和重量足夠，便可以免去整整一年的賦稅。”

“我們蔣家世代捕蛇，傳到我這里已經是第三代了。”

“你姓蔣，蔣什么？”

“蔣來財。”

“來財？”李長庚沒忍住笑了出來，指著陳富貴說，“你這名字倒是和我這兄弟路數一致，一個富貴、一個來財。”

“這是我爹取的。”

蔣來財邊說邊用鋒利的刀子劃開蛇腹，探手進去將異蛇的內臟摳出來丟到一邊，背著血淋淋的蛇尸就朝山下走去。

三人雖然有些對這血腥的場景感到有些惡心，但奈何下山只有這么一條路，于是只好捏著鼻子跟著蔣來財一同下山。

臨近山腳，三人才看清了山腳下的那一片片田地很多都荒蕪了，王覺有些好奇地問道：“這地好不容易開墾出來，怎么全都給荒著？”

蔣來財聞言便將就著停下來休息，指著田地說道：“我們這里的田地很多都荒廢了，沒人愿意耕種。”

“為什么？”王覺不解。

“因為種地得交稅，只有捕蛇才能活下來。”

蔣來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

“大概從幾十年前開始，我們哈咇國的王室里便開始流行起了一種怪病，得了這種怪病的人最開始身上會出現奇怪的紅斑，隨著斑塊顏色越來越深，病也越來越嚴重，不僅斑塊會變得像樹皮一樣變得粗糙不堪，就連手腳也會變得畸形......

后來多虧了許相國向高人討要得治病方子后，這怪病才得以控制住。

而這方子的主料，就是這種異蛇，自打出現這個怪病以后，國王便對這臘干的異蛇每年征收兩次，以抵我們一年的賦稅。”

王覺聽著回答，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于是問道：“那你們不覺得捕蛇不危險嗎？”

蔣來財滿臉苦笑：“當然知道，但再危險也比餓死要強吧？

我們白水鎮大部分都以捕蛇為生，種地的收入微薄，交完賦稅后幾乎沒有余糧，但捕蛇卻能多賺些錢。

更何況，這王室的怪病已經傳到了民間，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只要得了這種怪病就需要這臘干的異蛇來治病，所以捕蛇比種地更有出路。”

李長庚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來用手捻著地上松散的黃土。

“誒，那既然這異蛇的市場這么大，你家又三代捕蛇，那豈不是鎮上大戶？”

陳富貴的名字果然沒取錯，只是三兩句就轉到了賺錢上去了。

“大戶？只是勉強度日而已，離真正的大戶還差得遠哩！”蔣來財苦笑道，“我們家三代捕蛇，我爹和我爺都折在了捕蛇這件事上，別看今天我殺了這條蛇，弄不好明天我就死在了這畜生的手上。”

“別看我們這里蛇蟲鳥獸很多，但賣的上價錢的也只有這種黑白環相間的異蛇，有時候在山里逛上三四天，都不見得能尋得一條異蛇。”

僧多粥少，人浮于事，自古就是如此。

經過這么一番閑扯，蔣來財倒也打開了話匣子，不光只談論這捕蛇抵稅之事，更是和眾人分享起了自己進城買臘干蛇時所聽到的八卦，諸如：

妙光城北邊百花嶺那個見人殺人的攔路山匪自號“解脫大王”，實際上是昔年哈咇國軍中槍棒教頭林豪杰之子；

翠屏村有個怪洞，不知深淺，但時時傳出怪響，村里組織鄉勇一探究竟，卻被怪洞里的妖魔刮起大風將一人拖進洞中，尸首全無；

城里作為治療怪病輔料的人參又漲價，原因是哈咇國的達官貴人們最近又從靈鴉廟的鴉香客那里聽到一個延年益壽的法子，說長服人參可延年益壽......

李長庚聽著蔣來財說著這些道聽途說來的八卦故事，頗有一種織女也跟著進入了自己夢境里的感覺。

李長庚都覺得這些故事新奇，那么從未下山入世過的陳富貴和王覺二人則更是，聽得如癡如醉，耳朵都恨不得貼在蔣來財的嘴巴上了。

“山下竟有這么多稀奇古怪之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王覺不禁贊嘆道。

“是啊，我忽然覺得這次被趕下山是件好事，不僅進了五莊觀，還見識到了這么多有趣的東西，真是太值了！”陳富貴也在一旁附和道。

三語兩語之間，三人便有說有笑地跟著蔣來財來到了白水鎮。

白水鎮是哈咇國國都妙光城外的一個小鎮，依山而建。說是鎮子，但其實用村莊來形容才更為準確，顯而易見的是蔣來財并沒有說謊，白水鎮里幾乎每家每戶都以捕蛇為生，不僅透過院子能看見一條條被臘干的異蛇，而且就連空氣中都透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你們鎮上的捕蛇是有統一的培訓嗎？”走了兩步路，李長庚忽然發現了個有趣的事，“好像家家戶戶處理臘蛇干的手法大同小異。”

“也不算統一培訓吧......”蔣來財帶著三人回到自己家，招呼著自己老娘給幾人倒了三碗干凈水，“這捕蛇的手藝是一個叫陳實的大善人教的，他是頭一批專職捕蛇的人。”

“陳大善人大膽、心好，在許相國還沒讓以蛇代稅的時候就幫著百姓們解決蛇患了，在以蛇代稅的政策施行后更是，不光傳授我們捕蛇、臘蛇之法，還常常施粥打醮，替城中百姓祈福，是我們十里八鄉有名的大善人。

為此，國王還獎賞了他一套妙光城里宅子！”

可李長庚卻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蛇患？你們這里原先就有這種蛇嗎？”

“好像有吧......”蔣來財撓著腦袋回答道，“我們這兒往東走是蛇盤山，往西去是黑風山，依山傍水的，蛇蟲自然是不少......”

“只是這黑白條紋相間的異蛇......好像確實是近幾十年才出現的，最開始我爺還奇怪，說這個品種的蛇他也是第一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