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恩寺僧人眾多，由咱們打頭，借著他們的陽氣，或許能暫時(shí)跟僵尸周旋！只要等來了李真人，大事可定！”

老捕頭是積年的緝捕熟手，心知此刻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氣，令捕快們千萬不要恐慌，一旦泄了心頭的那口氣，自身陽氣隨之而降，可就危險(xiǎn)了。

離愿恩寺看似不剩幾里，山路難行，直到日頭西落，他們才到了愿恩寺所在的山下。

“捕頭，那僵尸真的上山了？”有位捕快不可思議的問道。

愿恩寺香火鼎盛，進(jìn)進(jìn)出出許多香客，這般莊嚴(yán)佛凈土，僵尸真的敢來？

愿恩寺和白鶴觀是懷朔縣境內(nèi)，香火最旺的寺觀。

在這兒日落時(shí)分，白日來此上香的善信們，方才陸陸續(xù)續(xù)下山。

老捕頭一度也懷疑自己嗅到的血腥味。

可是沒錯(cuò)啊。

血?dú)夂苄迈r，夾雜著僵尸的尸臭。

便是靠著此等異味，他才領(lǐng)著捕快們穿林翻嶺，找來了愿恩寺。

幾位城里到寺廟上香的百姓，認(rèn)識他們，詢問怎么來愿恩寺了。

老捕頭心知不可再等下去，愈早找到僵尸，愈早為民除害。

不理打招呼的百姓，一揮手，眾捕快紛紛上山。

愿恩寺是座大廟，殿宇鱗次櫛比。

寺門楹聯(lián)寫著：

佛法因緣無我相。

夜深風(fēng)雨有龍歸。

老捕頭來過不知多少次，熟門熟路，找來管事的僧人，說明來意。

這中年僧人一聽竟有僵尸逃到了愿恩寺左近，立即去喊僧眾。

超度僵尸的活計(jì)，愿恩寺僧人干過好幾次，只要人多，尋常僵尸，不敢造次。

只是。

踏進(jìn)寺門，濃濃的檀香味就沖淡了那縷若隱若現(xiàn)的異味。

老捕頭皺著眉，只好率領(lǐng)捕快們搜查各大殿、各個(gè)院子。

那中年僧人糾集了僧眾，亦是跟在他們之后。

“那是誰居住的院子？”

天徹底黑了。

寺院亮起了燭火，照的仿若白晝。

唯獨(dú)老捕頭指著的院子，緊閉門，昏昏沉沉，不見光明。

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道：“是圓癡師叔講法的院子。”

“圓癡長老啊。”老捕頭不禁感慨。

圓癡在愿恩寺輩分極高，佛法極深。

公認(rèn)除了方丈外，最具佛性的高僧。

既然是圓癡長老講法的院子，老捕頭尋思著不必去找了。

以他老人家的佛法，豈有邪物敢侵?jǐn)_？

但……

老捕頭嗅了嗅鼻子，眼神頓時(shí)格外吃驚：“我去見圓癡長老一面。”

“圓癡師叔此時(shí)應(yīng)該睡下了。”中年僧人急道，似乎不愿讓人打攪圓癡。

“無妨，長老佛心澄澈，必會寬恕我的冒昧。”

“捕頭明日再來便好。圓癡師叔為許多人講法，已是十分疲憊。”

不管中年僧人阻撓，老捕頭越眾走向一片黑暗的院子。

而這中年僧人扭頭看了眼僧眾，神色緊張的跟上他的腳步。

滿座愿恩寺，盡是檀香，但隨著老捕頭步步走向圓癡的院子，僵尸的異味卻越發(fā)清晰。

叩響院門。

“圓癡長老，在下縣衙捕……”

話尚未說完。

院中悠悠傳來一聲蒼老的嗓音：“夜深人寂，佛法亦要休憩。”

老捕頭道：“弟子此行是來尋求解惑的。”

“呵，有何需要老衲解惑的？行走是佛法，飯食是佛法，大眠是佛法，你的一舉一動(dòng)，皆是佛法，菩薩佛祖心頭坐。

你若有疑惑，該問的不是老衲，而是你自己。

有不得者，反求諸己，心誠則佛現(xiàn)。”

“若有邪物害人該如何是好？”他問。

圓癡長老答：“有情眾生，皆有佛性。野狐禪雖屬旁門左道，卻總歸占了個(gè)‘禪’字。

要是邪物皈依三寶，何妨給它一個(gè)向善的機(jī)緣？

須知，眾生盡有孽根，我等尚且苦苦尋求解脫，怎能擅自滅了邪物自渡的一顆佛心？”

站在院門前。

鼻尖的血腥、尸臭格外明顯。

老捕頭騙不了自己的佛心。

他退后數(shù)步，高聲道：“弟子凡根劣質(zhì)，怕是今生尋不見彼岸了。”

抬腳踹開門。

驚的一眾大小僧人驚呼，齊齊怒斥老捕頭無禮。

他也不在乎，搶過火把，當(dāng)頭走入。

其余捕快亦步亦趨。

火把的光，照亮了整個(gè)院子。

眾人的心，霎時(shí)跌到谷底。

只是一座小院，一間供休息的偏房，一間不大的殿宇。

不知小殿供奉的是哪尊菩薩佛陀。

鍍金的楹聯(lián)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上聯(lián)：一夢永無驚，直睡到海枯石爛，依然高枕。

下聯(lián)：萬緣都了卻，任憑他龍爭虎斗，再不抬頭。

圓癡長老盤坐蒲團(tuán)，在佛像下垂頭。

雖有了光亮。

他卻沒有影子。

僅僅看見穿了件百衲衣。

而在小殿之外。

渾身是血的僵尸，死死盯著闖來院子的眾人。

那僵尸面色淡黃，生絹布纏頭，農(nóng)婦打扮。

做雙手合十狀。

怨氣繚繞，鬼氣森森。

不是高老頭病逝的兒媳，又是誰？

中年僧人嘆了口氣，閉目低聲念經(jīng)。

其他大小僧人，難掩震驚，著實(shí)難以置信親眼看到的這一幕。

方丈之下，佛法最高深的圓癡長老，竟藏了頭邪物？

老捕頭拔刀出鞘，喝道：“咱們?nèi)硕鄤荼姡槐嘏滤　?

又問：

“長老，邪物害了多人大好性命，也能皈依佛門嗎？”

“佛門是清凈地，只要進(jìn)了佛門，便是清凈人。”

“……”

一位捕快斥道：“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圓癡瞬間怒問：“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

你罵誰是妖？

好徒兒，替為師取他的心肝，瞧瞧是否有菩薩佛祖端坐心頭！”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

老捕頭等人只覺刮來了一陣風(fēng)。

此風(fēng)，端的是冷嗖嗖，冷到骨子里，像是百刀刮肉。

吹的眾人不住后退，吹的他們力軟筋麻。

下一刻。

人群中陡然爆發(fā)慘叫。

剛剛怒斥圓癡的捕快，被僵尸剎那間開膛破肚，摘了心肝，放在了小殿外的青石板上。

“哼，我道是怎樣的人，原來是個(gè)九幽的惡鬼，如你此等人，哪有佛性？怎有菩薩佛祖端坐心頭？”

只這一下。

嚇的大小僧人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維持的膽氣，一瀉千里。

連帶著，捕快們亦是腿抖腦暈。

老捕頭死死握著手里的刀，回想著趙五說的那些話。

這頭僵尸，怎么比趙五提及的更要厲害？

難不成僅過了一夜，就增漲了道行？

“捕、捕頭……要不，要不咱們撤吧？”

老捕頭擋在最前，現(xiàn)今不妙局勢下，只能保命為先了。

“李真人來了！！”

忽有高喊。

眾捕快霎時(shí)聽出，那是給李平安報(bào)信的小石頭的聲音。

旋即。

便是馬蹄落在愿恩寺石板上的“噠、噠、噠”……

這小道士，竟馬踏莊嚴(yán)佛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