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是個野道士,愿恩寺是個和尚窩。
野道士闖和尚窩,怎么看怎么不靠譜。
他只好安慰道:“若有機會,小道定到愿恩寺詢問一番……眼下,你還是稟告白知縣或陳縣丞較為妥帖。”
這衙役苦笑搖頭:“我也明白,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報個丟失,許是就能帶著兄弟們?nèi)フ胰恕?
可那是愿恩寺,縣衙輕易也不會得罪,尤其是在這怪事頻頻的檔口,城中富戶還指望著他們做法呢。
思來想去,只好求助真人。要是真人卜上一卦,算算姐夫一家究竟在不在愿恩寺聽佛法,我也安心了。”
他打的居然是這等主意。
“小道道行低微,法力不足,做不了此事。”
“啊?我看街上有算卦的道士,可準了!以為真人算卦會更準。”
“卜卦一道,極晦澀,精研此道之輩,盡皆天賦異稟。小道只是游歷四方的野道士,并不擅長卜卦。”
此人失望的拱手作拜:“縣衙里不少人是愿恩寺的善信,盼真人不要把我的話說出去。污蔑佛法的罪名,我……我擔不起。”
難怪此人剛剛東張西望,仿佛擔心他人聽見了似的。
“好。”李平安應(yīng)下。
“真人忙。”
“稍待,請問白知縣的官廨在哪?”
“真人請跟我來。”
等把他帶到白元犀處置政務(wù)的房間,這衙役離開時,亦也決定再等個兩三日,若姐夫一家還不回來,獨身去闖愿恩寺。
李平安來時,正巧聽見一位獄吏稟報,說俞蓮在牢獄中,大叫冤枉。
“真人怎么來了?”白元犀起身迎接。
李平安道:“小道擔心那僵尸非同小可,便想著親自走一趟。”
本想著,對付尋常僵尸,依捕快們的身手,倒也足夠。
可功德觀既然新出現(xiàn)了一張黃符任務(wù),還是橫插一手為好,如若湊巧是那被厲鬼附身的僵尸,只憑捕快們,怕是不行。
白元犀笑道:“真人多慮了,詐尸之事,縣衙也處理過幾起,都是像捕捉山貓一般,將之捉住,要么堆起木柴,將其燒的干干凈凈,要么拖至日光下,暴曬成灰。”
“我還是去看看吧。”
“我陪真人一同前往。”
“不必,告知小道驛站在何處,再借一匹快馬就行。”
白元犀略微猶豫,轉(zhuǎn)瞬頷首:“有勞真人跑一趟了。
小嶺村在縣城東南三十六里之處,真人去了那兒,自然便能看見驛道,沿著驛道行個三四里地,就到了高老頭接手的驛站。”
緊接著,他安排衙役幫李平安找來一匹縣衙養(yǎng)著的快馬。
也不啰嗦。
李平安翻身上馬,出了城,直奔東南。
……
活下來的那商徒姓趙,家里排行老五,便叫做趙五。
縣衙來的捕快們,先到小嶺村找到了這位被嚇壞了的商徒。
“高老頭和我們說了驛站發(fā)生之事,你可知那僵尸往哪處跑了?”
趙五驚魂未定,縮了縮脖子,哆嗦著不言語。
“快說、快說!說晚了,若是僵尸再害死人,你也少不了一個從犯之罪。”
另有捕快蹲在趙五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要不,你從頭給我們講一遍,也好定定神。”
這趙五被嚇的藏在小嶺村的墻角,若非村民告知,眾捕快還真找不見他。
趙五環(huán)視了一遭,徐徐說了起來。
他們一行七人押著來懷朔縣兜售的貨,緊趕慢趕才尋見了驛站這么一個歇腳地。
高老頭看又來客人,忙說滿了滿了,趕他們到城中再休息。
趙五無奈道,老丈有所不知,外面打仗呢,我們兄弟為了躲避戰(zhàn)亂,沒命的趕路,到了這驛站,一丁點的氣力也沒了。我們兄弟走南闖北,連亂葬崗都睡過,啥都不嫌棄,只要老丈給我們找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就行。
高老頭頓時躊躇起來,想了一會兒,問道,我家兒媳不幸病逝,如今停尸在偏房,你們不怕的話,我以簾子從中擋開,一分為二,算作兩個房間,你們在這邊睡,我那兒媳在那邊睡。
趙五等人立即答應(yīng)不休。
像他們這等行走各地的商徒,膽子自是極為壯的。
談好了價錢。
高老頭找了塊長簾,掛在偏房。
他們委實累壞了,進了靈堂,只見供桌上燭火昏暗,一床紙被子蓋在死者身上。
而這間被臨時當做靈堂的偏房,有一排通鋪。
趙五等人早已存好貨物,倒頭就睡,鼾聲剎那間此起彼伏。
誰知趙五明明累的腳后跟都疼,卻是怎么也睡不著,但明日還要進縣城賣貨,只好迷迷糊糊的閉目養(yǎng)神。
不知到了何時,他陡然聽見嚓嚓之聲,像是那床蓋在死者身上的紙被子被掀開了。
如此變故,驚的他陡然睜開眼睛。
趙五躺在通鋪的邊緣,簾子恰好擋不到他的視線,看的見供桌以及死者的半邊身子。
白色蠟燭愈發(fā)慘白,燭火越為暗淡。
高老頭那明明亡故的兒媳卻不見了蹤影……
驀地,又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女尸竟朝他們走了過來。
趙五即刻瞇縫著雙眼觀察。
那女尸面色淡黃,生絹布纏頭,農(nóng)婦打扮。
走到通鋪前,俯身向睡著的同伴,挨個兒連吸三口氣。
趙五離著女尸最遠,擔心遲早輪到他,悄悄把被褥蓋過頭頂,緊閉兩眼不敢看,屏氣凝神。
女尸果然來了,對他吸了三口氣。
也不知女尸吸走了什么,趙五陡覺四肢有些發(fā)軟。
過了一會兒。
他聽到嚓嚓聲,偷偷拉下點被褥,瞇眼看見女尸躺在了靈床,紙被安然無恙蓋在它身上。
趙五趕忙腳蹬身邊的同伴,卻是個個睡的比死豬都香,用了大力氣,也蹬不醒一人。
他著實怕極了。
想著趕快逃出去找人幫忙,高老頭的兒媳必定詐了尸。
不曾料到,他甫一坐起身,許是鬧出了動靜。
又有紙被子響起的嚓嚓聲。
慌的趙五迅速鉆進被窩,老樣子緊閉雙眼,不敢呼吸。
女尸再次來到通鋪前,依舊挨個兒吸氣,尤其是對趙五,連吸數(shù)口,吸的他頭暈?zāi)垦!⑺闹洝?
片刻。
趙五聽見紙被嚓嚓,看了看女尸重新躺下。
這次,他狠了心,想著跑不了就和它拼了,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讓女尸給吸氣吸死?
拽了被褥,一翻身跳下床,居然順利的奪門而出。
女尸亦是起身就追,終究慢了一步。
趙五邊跑邊叫詐尸了,驛站睡著了的客人紛紛點起燭火。
他忍不住回頭瞧了眼。
女尸折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