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景燈與霓虹環印亮佛首，飛馳而過的飛摩于空中留下成串各色各樣的尾氣光。

虞雁站在空中邊廊上靠著欄桿結束了手上的通訊，抬頭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有只卡通黃鴨飛行器偏離了淺藍輔助航道，徑直往她這邊飛來。

很快“嘭”一聲，腳底下的地板因前方撞擊震了震。

卡通鴨就這么擦著亮起裂紋的仿虛擬保護罩緊急掉頭，接著因未減速而險些撞上巨鏈，最后在幾列監察機靠近包圍下跌跌撞撞開走了。

飛行器和圓球監察機群像靈動的小飛蟲，在這空中劃過流暢漂亮的路線，最終如沙子落入大海，眨眼間消失在霓虹深淵里。

飛臺口駛入成列交通工具，邊廊上四處播放的深邃躁動音樂切換成了嚴肅的女音，開始播報交通班次。

虞雁感受到她等的人正在接近，收起看佛羅里達大戲的好奇心，扭頭看著她的新朋友騎著飛摩進入飛臺口。

周圍環境色紛雜，晦暗的底色配著大面積粉白光源，也讓空中游弋的彩色透明全息水母群看著分外美麗。

有幾只水母緩緩飄來，模仿生物特性地上下顧涌和撞開同類，很快游到虞雁旁邊。

她沒注意身后和頭上，笑著抬手朝飛臺口旁下階梯的人招手：“后羽后羽，我在這里。”

來人穿橙色工字背心，外套半搭胳膊，露出結實的肌肉，下半身工裝褲上掛著不少小鐵飾，遠遠都能聽到走路帶起的叮當聲。

就見她咧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卡姿蘭大眼睛忽閃忽閃：“你到這么早，吃飯沒？”

虞雁抬腿就要向她走去：“吃了早餐，你呢，晚上還要送外賣嗎？”

雖然蟻城沒有白天晚上的區分，但還是跟上面的城區一樣照地表的白天黑夜走。

后羽正是之前給虞雁對門送外賣的配送員，后面又送了兩次餐，一來二去也跟虞雁熟了些，互相加了聯絡。

江漁歌給了虞雁兩天時間安置好自己，再幫養一個月小號，后續看情況是否繼續請她代肝，所以她也正好約后羽出來走走，順便看看工作。

后羽臉色突然一變，伸出手就要來拽她。

虞雁腳步遲疑下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纏上了她的脖子，隨后眼前突然罩下一層粉色的透明波波。

這是什么？她疑惑地抬手撫上眼前的屏障，眼里的事物像被水紋扭曲蕩漾，頭頂傳來絲絲麻意。

耳朵里全是咕嘟咕嘟的水波音，和邊廊旁全息廣告模糊不清的廣告詞。

后羽的身影很快和周圍環境扭曲變形到一起，失重和失感同時襲來，虞雁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正在移動。

與此同時，她眼里能看到的、和系統地圖的視角皆被腦海里爆發的瞬息全宇宙畫面吞沒，無數陌生場景像未知的海浪一樣一股腦沖來。

畫面飛速閃過，她聞到小巷里的潮濕悶熱，一只濕漉漉仿佛污水融為一體的小獸虛弱地眨動眼皮……黑色長發像流沙一樣從指縫間溜走，陌生的族裔面容轉過來，深沉的黑色瞳孔無喜無悲地注視……蒼白的手掌上放著光彩奪目的紅寶石耳釘，一股鮮血緩緩流進掌心，漸漸浸透……眉目清雅的女人頭發被打濕，低頭緊緊抱著懷里沒有聲息的女孩，不知雨水還是淚水順著睫毛滾落……呼嘯的風雨雷鳴聲中，一聲“有所求”的喃喃低語混雜進無數嘈雜晃動的雜音里，漫天都是伸向她的細線……陌生又熟悉的背景音樂里，歌姬綻開明媚笑容，俏皮靈動地開口……有人帶著濃重的枯朽氣息，發出悲憫之音——

“你本沉睡，被選中的人。”

潮濕，沉悶，窒息。有人驅逐她，有人邀請她，有人俯視她……

小水母群游動頻率變快，紛紛涌向那個被大水母包住上半身的人，也引起了不少路人和飛行器的注意。

有人發出驚疑的問句：“這什么情況？虛擬造物怎么游到交通站了？這誰放出來的？”

“要不過去看看？”

“那人怎么倒兩步就不動了，不會真被虛擬水母蜇傻了出事了吧？”

“怎么可能說不定是什么行為表演呢，你聽說過虛擬水母會在現實蜇大活人？”

“去問下站臺工作人員唄，或者讓投影臺先把水母關了？還是先開屏蔽……”

站在最前面的后羽看著眼前越來越密實的水母，有些頭皮發麻，

周圍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推了她肩膀一下，催她過去看看。

她依舊不敢上前。別人不知她的顧慮，只有她知道，虞雁是從外星來的。

但很快大家都松了口氣。

因為呆滯了將近2分鐘的虞雁終于開始有了動作，她左手往上一抓，像摘下頭套一樣一把扯開有些大的粉色水母，那張蒼白的臉一點一點從水母帽中撕離出來。

人群中發出驚嘆。

在水母群中，虞雁抬起眼皮，暈乎乎地靠著邊欄滑坐到了地上。

有人小心翼翼湊過來跟她說了幾句話，她晃了晃腦袋，扶著額頭沒說話。

后羽擠開人群，在她面前蹲下。

虞雁看著眼前的人穿著工裝長褲半邊小腿褲腳挽起，半仰起臉，恍惚地眨了眨眼，認出來是后羽，眼神終于恢復清明。

一家封閉式海鮮餐廳內，還在用餐的食客不多，有對黃毛和白毛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坐著。

短發黃毛的正是后羽，她點完單，看著坐在對面的虞雁邊喝水邊點單，好奇出口詢問：“你剛剛那是？真被賽博水母蜇了？”

虞雁趕忙咽下含著的水，清咳幾下才問：“賽博水母真的會蜇人？”

“不知道啊，這不問你呢嘛。”

虞雁想了想，說：“應該不算，就是它們給我的好像跟記憶有關，不知道是挖掘了我的記憶還是誰的記憶。”

后羽好奇：“什么什么？說來聽聽！”

“我看到很多我沒見過的畫面，有星空宇宙，沒見過的人，陌生族裔，巫舞禱祝、巨人起身、陌生人低語……”虞雁沉思回想，直到傳菜機器停在桌旁，才停下話頭，跟著后羽把餐品端上桌。

看著放過來的筷子，她一愣：“這么巧，你們這也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