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姑姑走出大殿后，四處張望一番，果然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魏忠賢的身影。

“魏公公，這么多年，這習慣還是沒改啊。”春蘭笑著打招呼道。

聽到有人喊自己，魏忠賢下意識的一愣，待看到是李選侍身邊的貼身姑姑后，同樣笑著問候：

“春蘭姑姑，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魏忠賢與春蘭姑姑二人由于同在李選侍宮中當差，這一來二去的，彼此之間也早已熟絡，言語之間并無太多宮里的規矩。

“怪不得娘娘會看重魏公公，原來魏公公竟是個半仙，什么都能算的出來。”春蘭姑姑調侃的取笑道。

既然是拉攏，那么態度自然不能不放低一些，好在二人平時也有不少交流，此時不至于顯得生疏。

“春蘭姑姑說笑了，不知娘娘是要老奴……”

魏忠賢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春蘭姑姑出聲打斷：“魏公公，不是差事，是好事。”

“春蘭姑姑說笑了，能給娘娘當差，就是老奴最大的好事了，別的，老奴這輩子也不敢奢望。”

好事？

哄鬼呢。

李選侍這個女人能有好事？

“哎呦，魏公公，這話你得跟娘娘說去，跟我說可沒用。再說了，娘娘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忠心，娘娘又豈會如此看重你。”

眼見魏忠賢這個老泥鰍滑溜的樣子，春蘭姑姑心中不免有些擔憂，這樣的人，真的能靠得住嗎？

“姑姑，你就別取笑老奴了，娘娘要是有什么吩咐，還麻煩姑姑告知于老奴，要是耽誤了娘娘的差事，老奴可擔待不起。”

魏忠賢才不會信這個女人的鬼話，要真如她說的那樣，除非先帝爺爬起來重理朝政，太陽打明日從西邊升起還差不多。

“魏公公，你看你這，嗨，是娘娘讓我問問你，今日晚上公公可有空閑時間？”

“娘娘說，自從先帝大行之后，諸多事務，都是公公在忙前忙后的幫忙處理著，公公的辛苦，娘娘一絲一厘都看在眼里。

這不，娘娘特地囑咐我，要是公公今天晚上得空，娘娘已經下旨，讓尚膳監準備了一桌酒菜要犒賞公公，以表示對公公這長久以來的感謝。”

啥？

魏忠賢一時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難道先帝爺真的活過來了？

見魏忠賢發愣，春蘭姑姑發笑道：“魏公公，到底怎么樣，還要麻煩你給個答復，我好稟報給娘娘。”

“有空有空，麻煩姑姑幫我和娘娘說一聲，就說李進忠，跪謝娘娘大恩。”魏忠賢作勢就要朝乾清宮跪下。

“好，那晚上魏公公下值后，就可以直接來乾清宮這，我等公公一起吃宵食，正好有些事，想要請教魏公公。”春蘭姑姑此時怎么可能會讓他真的跪下去，一把拉住了魏忠賢的衣袍：“既如此，那我便去回復娘娘了。”

“多謝姑姑了。”魏忠賢看著春蘭姑姑離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

“辦妥了？”

“稟娘娘，奴婢已經告訴魏公公，說是娘娘賞賜了一桌酒菜。”春蘭姑姑輕聲回應道。

“那本宮呢，要做些什么嗎？”李選侍淡淡的看了一眼門外的景色，轉瞬又快速閉上了雙眼。

“娘娘，既然如今決定下注魏公公，娘娘可以給予一些實際性的賞賜，宦官們一生無兒無女，所鐘愛之物，除了內廷的權利，應該就是黃白之物了。”

其實又何曾只是宦官如此，宮里的人，除了天家貴胄，哪個不是如此。

“我宮中尚有一顆先帝賞賜的夜明珠，先帝駕崩后，我也不想要了，以免睹物思人，就把它賞給魏忠賢吧。”李選侍接著又說道：“春蘭，若是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也可以同本宮講，只要你喜歡，本宮絕不會舍不得。”

“奴婢謝過娘娘，不過奴婢只愿長伴娘娘身旁，別無所求。”

“你看著辦，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李選侍揮了揮手，示意春蘭可以退下。

待春蘭姑姑走后，李選侍悠悠的睜開了雙眼，雙目失神的望著這乾清宮大殿的穹頂，看著眼前這熟悉的一切，李選侍不禁悲從中來，回想起自打自己入宮后，得到先帝的寵愛以來，她一直便覺得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是對的，就算是自己錯了，也只需要在先帝面前撒撒嬌，賣個好，再大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先帝暴崩后，這一切都變了，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剛剛進宮，舉目無親，驚慌失措的少女。

其實在昨天夜里，她一個人思慮了很長時間，就目前的情況來說，自己從被騙走朱由校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輸的一塌糊涂了。

春蘭說的對，不管魏忠賢是奸是忠，對自己而言，都已經是沒意義了，失去了先帝，自己自然也就失去了一切。

百感交集，李選侍絕美白皙的臉上，滑落下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脖頸處打濕衣物，乾清宮內，響起了小聲的抽泣聲。

其實春蘭姑姑并未走遠，聞聽殿內的動靜，也是不禁輕聲嘆息。

自打自己被西宮看重，一步步升為管事姑姑之后，她見過李選侍無數飛揚跋扈的樣子，見過她因為先帝寵幸其他女人時，悶悶不樂的樣子，可唯獨沒有見過此時這幅脆弱的模樣。

可這深宮中的女子，又有幾個可以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暫不說自己這等人，就是那皇帝的嬪妃，也不過是這深宮牢籠中的可憐人罷了。

自進宮以后，她看過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一群天真爛漫的少女，因為自己的野心，亦或是背負著家族的榮耀，甚至只是想活著，不得不一步步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為了一個男人，爭得你死我活，雖不見硝煙，卻是各種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層出不窮。

再往下一點的，例如自己這等宮娥，雖做的各宮的管事姑姑，每月也有不少銀錢，在外人看來，似乎是風光無限，可內心的苦楚，又有誰會知曉。

主子高興了，賞你一絲好臉色，主子厭棄你了，你也許只是那荒山的一縷孤魂，亦或是山上野狗賴以生存的餐食而已。

紫禁城的土地上，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血與淚，可無論怎樣，卻永遠擋不住前仆后繼的人涌進來，猶如當初的自己，無知卻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