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踩著濕漉漉的石階走了十幾分鐘，景區通道兩旁的松柏還在滴著水，葉片上的雨珠被風一吹，簌簌落在肩頭。剛轉過最后一道彎，隱泓洞的全貌突然撞進眼里——所有人都下意識停了腳步。

洞口像被天斧劈開的巨縫，嵌在青灰色的山壁間，上方垂落的藤蔓掛著水珠，風一吹便輕輕搖晃，像天然的門簾。往里望去，洞內的光線雖暗，卻能隱約看見成片的鐘乳石輪廓，在深處折射出朦朧的光澤，仿佛藏著一片秘密的星空。最讓人意外的是洞外的平臺，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雨水沖刷得發亮，邊緣狹縫生長著蘭草，葉片舒展，竟透著幾分生機。

“比照片里壯觀多了?！睆堈\率先打破沉默，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潮氣，看向李渭時嘴角帶了點笑意，“你路上說這洞照片看著像地窖，眼光也太差了。”

李渭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抬手拍了拍張誠的胳膊：“那不是沒親眼見過嘛，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边@一拍帶著點熟稔，像過去無數次在酒桌上勾肩搭背那樣自然。

蘇晴走到洞口邊緣，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沖他們招手：“進來啊，里面好漂亮”她的聲音在洞口回蕩，帶著點輕快的回音，連平日里那股若有若無的尖銳都淡了些。

樂樂從林薇懷里探出頭，小手指著入洞口上方的鐘乳石：“媽媽，那像不像棉花糖？”

林薇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確實有塊倒掛的鐘乳石，頂端圓潤，泛著半透明的白，被天光一照，真像塊巨大的棉花糖。她緊繃了一路的肩膀悄悄松了松，連呼吸都覺得順暢了些——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這場雨，這段路，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猜忌，或許都會被這洞中的開闊沖淡。

“走吧。”她低頭對樂樂笑了笑，抱著孩子跟上眾人的腳步。腳剛踏入洞口的瞬間，一股帶著濕潤氣息的涼風撲面而來，驅散了身上的黏膩，洞壁上滲出的水珠順著巖石紋路緩緩流淌，發出“嘀嗒”的輕響，像誰在耳邊低語，卻又溫柔得讓人安心。

張誠和李渭并排走著，不知在聊些什么，偶爾傳來低低的笑聲。林薇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覺得，或許李渭說得對，這場旅行真的能修復些什么。她甚至開始期待起洞里的小火車和游船，期待著樂樂看到那些奇景時興奮的模樣。

剛邁過洞口那道無形的界限，光線陡然暗了下來。洞外的天光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掐斷，只剩下洞內壁燈散出的幽光，昏黃里帶著點青藍，把人影拉得忽長忽短。眾人下意識停住腳，抬手擋在眼前，睫毛上還沾著洞外的雨汽，在暖光里凝成細小的霧珠。

“眼睛得適應會兒?！睆堈\揉了揉眉心，聲音在空曠的洞里蕩開，帶著點發悶的回音。

林薇眨了眨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不過幾秒鐘的工夫，卻像跨過了一道時空的門檻。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她猛地屏住了呼吸，連抱著樂樂的手臂都下意識收緊了——洞口那點朦朧的輪廓，不過是冰山一角，像隔著毛玻璃看畫，只窺得見些模糊的影子。真正踏入其中才發現，里面竟是另一番天地：數億年形成的鐘乳石從洞頂垂落，最粗的那根足有兩人合抱，表面像被無數只手反復撫摸過，凹凸不平的坑洼里積著薄薄的水膜，映著壁燈的光，像撒了層碎銀，那是水流億萬年沖刷出的年輪，每一道紋路里都藏著時間的重量。

更讓人驚嘆的是那些細巧的，像水晶簾似的垂在半空，尖尖的頂端泛著半透明的乳白，像凍住的月光。幽藍的燈光從石縫里鉆出來，打在上面，瞬間折射出七彩的光斑，紅的、紫的、金的，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裝星星的匣子。

巖壁上還嵌著無數石筍，有的矮胖敦實，頂頭圓圓的，像打坐的僧人；有的卻瘦高挺拔，向上翹著，像昂首的獸。它們層層疊疊地擠在一起，石縫里滲出的水珠順著紋路往下淌，“嘀嗒、嘀嗒”，落在底下的水洼里，激起一圈圈漣漪，把那些“獸”的影子晃得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就會抖抖身子，從巖壁里走出來。

“天哪……”樂樂的小嘴張成了圓形，小手指著頭頂，“媽媽，它們在發光！”

林薇沒應聲，只是望著那些跨越了億萬年的石頭。它們沉默地立在這兒，看過地殼變動，聽過暗河改道，此刻正用冰涼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這些闖入的人類。她突然覺得，剛才在洞口升起的那點輕松，像被洞頂的風一吹，瞬間散了，只剩下一種莫名的敬畏，混著點說不清的緊張，在心底慢慢

“這就是喀斯特地貌?！睆堈\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興奮，他舉著手機拍照，“比資料里壯觀多了。”

蘇晴從背包里掏出臺微單相機，鏡頭對著巖壁轉了半圈，笑著說：“這里的鐘乳石還在生長，每百年才長一厘米，咱們看到的，都是幾億年的‘老人’。”她突然停下腳步，鏡頭對準一處凹陷，“看，那像不像張人臉？”

相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能看清那塊巖石的紋路——眉骨凸起，下頜線繃得很緊，尤其右眼的位置恰好是個深洞，黑洞洞的，在昏暗里像真的在眨動。她按下快門，“咔嚓”一聲輕響在洞里蕩開，驚得洞頂落下幾滴水珠，砸在地上的水洼里，把“人臉”的影子晃得歪歪扭扭。

“拍下來回去P成表情包?！碧K晴翻看著照片，語氣輕快，手指卻在屏幕上反復放大那塊巖石的輪廓，像是在確認什么。

林薇順著光看去，那塊巖石的紋路確實像眉眼口鼻，尤其在昏暗的光線下，眼珠的位置恰好是個深洞，黑洞洞的，像是在盯著他們。她心里莫名一緊，趕緊移開目光。

“奇怪，怎么沒看到引導員？”林薇嘀咕著，掏出手機翻景區攻略，“我看介紹說，每隊游客都有專門的講解員，還會帶安全設備。”

“可能天氣不好沒游客，省了人工唄?！碧K晴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率先往前走，黑色的身影很快融進前方的陰影里，“走快點，前面有個‘龍宮廳’，比這兒還好看?！?

“可能天氣不好沒游客，省了人工唄。”蘇晴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率先往前走，黑色的身影很快融進前方的陰影里，“走快點，前面有個‘龍宮廳’，比這兒還好看?！?

李渭緊隨其后，腳步有些遲疑，回頭望了眼林薇和樂樂示意跟上。

張誠伸手揉了揉樂樂的頭發，語氣輕快地打趣：“樂樂別怕，這洞里要是真藏著‘野人’，叔叔就給你當盾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發出“咚咚”的響，“你看叔叔這身板，夠不夠結實？”

樂樂被逗得“噗嗤”笑出聲，小手攥住張誠的衣角晃了晃：“好，謝謝張叔叔?！?

林薇看著這一幕，心里那點緊繃又松了松，抱著樂樂跟上去。一行人踩著青石板往里走，腳步聲在洞里疊成一串，和鐘乳石滴水的“嗒嗒”聲混在一起，倒生出幾分莫名的協調。

起初的一公里是步行道，鋪著防滑的青石板，兩旁的壁燈是暖黃色的，光線不算亮，但足夠看清路。樂樂起初還興奮地數石筍，指著像小狗的那根叫“汪汪”，對著像蘑菇的那叢拍手，走了沒多久，突然往林薇懷里縮：“媽媽，有聲音。”

“是水流聲吧?！绷洲卑参康?，可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確實有別的動靜——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暗處爬，“窸窸窣窣”的，時遠時近，偶爾還夾雜著石塊滾落的“咔啦”聲。

“別自己嚇自己?！睆堈\回頭，手里的熒光棒晃了晃，“洞里回聲大，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