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上頭啊老孫。’

白季試圖在混亂的戰場中找到老孫，忽而一道暴怒的聲音在山匪陣型后靠近山寨大廳的方向響起。

“你們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逃兵？！”

音色熟悉，白季心中一喜，‘老孫！’

對方聲音渾厚，證明目前還活蹦亂跳。

于是白季長刀一震，向著山匪戰陣后方繞了過去。

“是又如何？”山匪陣中，傳來夾雜著笑聲的囂張回應，“朝廷克扣軍餉，讓兄弟們餓著肚子上陣，我們兄弟憑什么還要為它賣命？！我勸你等不如也加入寨子，干嘛還要守著這么一個破爛王朝！”

“去你媽的！”老孫霎時暴怒，“少拿這種事掩飾你們干的惡心事。王朝虧待你們，就拿百姓出氣？”

聲音落下，戰意勃發。

白季轉過去之時，只能看到老孫帶人沖向山寨大廳方向的背影。

大廳之中，一片狼藉。

有不少婦孺衣不遮體地躺了一地，難以想象在鄉兵趕到之前，這些山匪到底在做些什么。

看到那些婦孺臉上麻木的神情，便是白季也感到一陣無名的怒火猛地從胸膛而生，直竄頭頂。

更別說老孫這種性情中人，這時候提刀而上，狀若瘋魔。

然而在他帶頭即將踏入大廳之際，內里忽而有一道聲音“唰”的閃出，震爆聲下，老孫整個人帶著長刀破碎的鐵片一起倒飛而出，“砰”地一聲狠狠砸落在地。

又是一個凝氣境！

“教頭！”白季這時才趕到身邊，一把扶起老孫上身，“怎么樣了？”

“沒事……我沒事。”老孫嘴角一汩汩流出夾雜著氣泡的血沫，一手艱難抬起指向大廳方向，“救出來！至少把她們救出來！”

白季把著對方的脈搏，感受著越發無力的心跳，緊緊咬著牙關，“干嘛要來？”

你干嘛要來？

營里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是你？

“為什么要來？”老孫偏頭看向近在眼前的白季，眼神微黯，這才從被那些婦孺刺激到的忘我中稍稍清醒一些，“你怎么來了？”

不過這種時候，也不是質問這事的時機。

老孫“嗬嗬”地喘了口氣，才勻出說話的氣息，“你問為什么要來……因為，這就是我想做的！我自己要來的！”

“我不知道縣老爺為什么不做。”

“哪怕無法剿滅，也得讓這些山匪知道……”

“百姓，是有人在保護的！”

“這世道，不是沒人在管！”

“救回來！”

老孫滿是血污的右手緊緊捏住白季衣襟，努力地想要坐直身體，“至少，把她們救回來！”

“教頭！”

“孫教頭！”

白季耳邊，傳來幾聲驚呼。

是林驚羽三人。

聽到這邊動靜，他們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教頭對于這些鄉兵之重要性，他們也都清楚。

“教頭沒事吧？”

“不行我們帶著教頭撤吧……”林驚羽眼神暗淡。

再繼續下去，山匪沒剿成，這些鄉兵也不知道會死傷多少。

都怪自己，沒能調查到這些山匪竟然還知曉這等戰陣之術，平白害了這些鄉兵兄弟性命！

“不能撤。”白季緊握長刀，抬頭看向山寨大廳。

林驚羽三人也聽到老孫囑托，以為猜到白季意思。

咬了咬牙，林驚羽緊握長槍，“白兄要救，我盡力試試。師弟師妹，你們纏住陣中之人，等我回來。”

無論是身后戰陣還是眼前大廳，兩邊都有凝氣境的山匪坐鎮。

陣中匪首有戰陣保護，同時也在四處游走，沒了林驚羽三個凝氣境武者的牽制，鄉兵這邊肯定會一敗涂地。

此時林驚羽想要去沖殺大廳方向，戰陣這邊就需要兩個師弟師妹抗住陣中兩個凝氣境匪首的更多壓力才行。

而他自身，一對一大廳方向的凝氣境匪首也未必多快能夠拿下。

于他們而言，壓力全都很大。

但孫教頭說的沒錯，大廳中婦孺的慘狀，任何一個熱血之士看了都不會善罷甘休。

這也是山匪們的陽謀。

要么承受內心的譴責灰溜溜逃走，要么……全都留在這吧！

“不。”白季只是看了大廳方向一眼，轉而就又看向身后的戰陣方向，“我們不救人，我們……破陣。”

“破陣？”天策府師弟一驚。

林驚羽也是眼含愧疚，“白兄，我們剛才試了……”

“季兒！”躺在白季懷里有一口沒一口喘著氣的教頭終于從熱血上頭的沖動中醒來，意識到自己究竟給其他人帶來了多大的壓力，“別救了！別救了！你們快跑吧！你們沒法沖陣的……”

要不是看破陣無望，他才不會想著先救下那些婦孺而后跑路。

但眼下……救人無望，還是保存活人性命要緊！

“有辦法的。”白季沖著懷里的教頭溫和地笑了笑，“我們可以沖陣。”

“對！有辦法的！”女少尉看著白季的目光眼神灼灼，以為白大哥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剛才我仔細瞧過，這些山匪對戰陣之術理解不深，可以說是呆板復刻。而且這些山匪紀律不嚴，他們四處襲殺之際，陣型是有漏洞的。正常情況下對我們三人嚴防死守，我們確實難以沖的進去。可如果有人帶領一批精銳好手從另一側施加壓力，我們就有很大概率沖進去了！”

一旦能夠沖散陣型，鄉兵的紀律配合還是要比山匪強上不少的，再加上他們三個天策府高徒的精明武藝，單打獨斗匪首大概率不是對手。

這次剿匪，便成了！

此言一出，林驚羽和其師弟瞬間有些欣喜。

“師妹你想到辦法了？”

“可我們只有最后一次沖陣之力了，師妹你確定此方法可行？”

陷陣之技消耗巨大，以他們的真氣也很難接連施展多次。

或者說如果再多施展兩次，哪怕沖陣成功，他們也未必有足夠的力量收拾殘局了。

卻不想白季眉頭微蹙，搖搖頭道：“不行。”

女少尉頓時一呆，滿臉疑惑地看向白季，“白大哥？”

白季望眼四周，聲音輕沉，“沒有你要的精銳之師了。”

三位天策府少俠沖陣無果，教頭身受重傷。

不少鄉兵已經心生退意，局面正在從主攻變成主守。

這邊核心的決策層如果再耽誤片刻，恐怕就要從主守變成潰逃了。

兵心已亂，不能再指望他們。

“我來沖陣。”白季聲音落下，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