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利莫名有種考試作弊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

眼前的“烏鴉人”匍匐在地，四肢修長，像極了一只大蜘蛛，頂著自己熟悉的人臉。

它知道他從何而來，甚至知道他原本是誰，還一口一個“病菌”。

仔細(xì)想想，自己的確是這個世界的“入侵者”。

“幸好這個鬼儀式限定單人。”亞利反倒長舒了一口氣，

“居然被發(fā)現(xiàn)是主角了。”

他伸手去掏口袋里的銅幣，不料動作幅度太大，烏鴉人突然一躍而起，張牙舞爪猛撲而來！

無形之力幾乎瞬間迸發(fā)，巨大的沖擊直接將怪物轟成碎片，亞利以“開路者一擊”作掩護，順利將銅幣捏在手心。

唰啦啦、唰啦啦……

密林中窸窸窣窣，無數(shù)布滿羽翼的烏鴉人伸展開來，似乎意識到了亞利不太好惹，紛紛一步步小心逼近。

亞利輕輕一笑，不慌不忙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至高母神，豐饒之女神……聆聽吾之乞求……”

鮮血滑過手中銅幣的紋路，滴在蒼白的雪地上，霎時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開來！

所過之處，草木昆蟲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亡腐敗，包括不明就里的烏鴉人們，還呆呆望著異象發(fā)愣。

直到自己僅剩的血肉開始糜爛，一個個冒著黑煙倒在地上，沒抽搐幾下便化為了灰燼。

風(fēng)吹過，一干二凈。

“這么殘暴的禁術(shù)，也就沒人的時候能用用了。”

亞利收起獵刀，簡單包扎起手腕。

“凋萎詛咒”，一種敵我不分的范圍攻擊，實在不好控制力度。

不知是不是因為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繼續(xù)行進一段時間后，亞利仿佛看到了樹林盡頭，那片穆勒曾抵達(dá)過的平原——

一棟尖頂?shù)年幧ㄖＡ⒃诖罅芽p旁邊，窗戶像大大小小黑洞洞的眼睛，指引他走向旅途終點。

……

饑餓的鬼嬰一口咬向烏里爾，幸好他早有防備，尖牙堪堪刺進皮膚，沒有劃破頸動脈。

“媽媽……媽媽……”蚯蚓一樣的舌頭舔過傷口，那孩子咯咯笑了兩聲，消失不見了。

怎么回事？

烏里爾一臉懵逼。

血液也算“奶水”嗎？還是說我的血比較特別……

不等他細(xì)想，鬼嬰們已經(jīng)聞著香味，爭先恐后地朝脖子爬了上來！

管不了那么多了，賭一把吧。

烏里爾果斷從腰間抽出獵刀，“呲啦”劃開手臂，隨著汩汩鮮血混入腳邊的血池，鬼嬰們被濃烈的氣味吸引，一個個放棄脖子，轉(zhuǎn)而撲進血池、爬上手臂。

想起之前為了救庫珀和亞利愣是放了兩大碗血，烏里爾只覺得兩腿發(fā)軟，頭暈?zāi)垦！?

已經(jīng)貧血了，救命。

可就算原本的肉球吃飽后消失不見，新的肉球卻越聚越多，傷口越撕越大，

烏里爾根本觸碰不到它們的實體，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流成河。

“嘎！嘎——！”

嘰嘰喳喳的鳥鳴劃破長空，雪原唰啦啦冒出幾十只“烏鴉”，直直向下俯沖過來！

“夜鴉？！”

作為當(dāng)?shù)厝耍瑸趵餇柈?dāng)然能認(rèn)出這晦氣東西，簡直倒霉透頂……

他揮起獵刀試圖驅(qū)散怪鳥，卻發(fā)現(xiàn)它們的目標(biāo)并非自己，而是那些貪婪進食的鬼嬰。

只見夜鴉們伸出尖長的喙，直接戳進一個個腫大的腦袋，叼起飛向遠(yuǎn)方。

烏里爾的血吸引了鬼嬰，鬼嬰吸引來夜鴉捕食。

不一會兒，手臂上的肉球便被清理干凈，趁著飽餐的夜鴉還沒對自己感興趣，烏里爾裹緊傷口，慌忙逃離了雪原。

風(fēng)車吱吱呀呀，宛若母親的悲泣。

他一頭扎進森林，在白雪折射的光芒下，教堂近在眼前。

尖頂高聳入云，黑色瓦片搖搖欲墜，墻壁上油漆剝落，裸露出木頭紋理，爬滿干枯的藤蔓。

烏里爾發(fā)誓，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目睹這棟建筑，雖然傳聞自己小時候偷偷跑來過，但是他真的不記得了。

大哥出事那年，烏里爾剛剛八歲，爸爸和姐姐都說他消失了整整一天兩夜，給全村人找得焦頭爛額。

最后終于在村門口的樹洞里，逮到了這個哭唧唧的狐貍崽子。

“祖祖輩輩……還沒有一個人能來兩次呢。”

烏里爾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教堂大門。

漆黑一片。

可當(dāng)他步入室內(nèi)，門“砰”地一聲鎖死，就連手中的油燈也熄滅了。

眨眼間，教堂變成了迷霧繚繞的森林，霧氣中“站”著一頭山羊的影子，比兩個自己加起來還要高大。

咚、咚、咚……

沉悶的心跳震耳欲聾，山羊胸前掛著一顆心臟，血淋淋地應(yīng)和著律動。

只見心臟越跳越快，從內(nèi)部不斷膨脹，撐開瓣膜，拉伸肌肉，像一個沒完沒了充氣的氣球，搖搖欲墜，搖搖欲墜……

砰！

視線陷入一片蒼白，世界不復(fù)存在，仿佛從零開始重新構(gòu)建——

他看到了索爾索特，慢慢由模糊轉(zhuǎn)為清晰的畫面，觸感、溫度、氣味……撥動神經(jīng)。

所有人都在忙碌，高舉油燈和火把，手捧藥盒、布料，鬧哄哄沖向自己家。

“快點，快點！還有藥嗎？再找些來！”

“不行啊，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止不住血呢？！”

這是怎么了？

不安的預(yù)感洶涌起來，烏里爾慌忙跟隨人流沖進家門，隨著一聲刺耳的啼哭，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村里的巫醫(yī)懷抱一個嬰兒從里屋緩緩走出，眼眶通紅。

她徑直穿過烏里爾虛無的身體，來到了他父親面前。

“對不起，先生……”女人小心翼翼將懷中的嬰兒遞給男人，“您的女兒……赫塔族長，她……”

烏里爾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心臟仿佛被一把掐住，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了。

這就是未來？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跑進里屋，血腥味糊滿鼻腔。

慘不忍睹的床榻上，姐夫正抱著姐姐失聲痛哭。

“……烏里爾還沒回來啊，赫塔……他還在儀式里，怎么辦……”

等等，儀式？

這是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就在自己進行儀式的時候？！

他果斷扭頭就往外跑，可眼前的幻象無窮無盡，像是一只只手將他困在原地，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該死的！放我回去！！！”

烏里爾一拳錘在地上，淚水順著臉頰不住滾落。

“赫塔·圖克拉姆已經(jīng)臨盆，將在不久后難產(chǎn)死亡。”

一個嘶啞的聲音忽然從耳旁響起，烏里爾抬起頭，漆黑的山羊近在咫尺，渾身充斥著血腥和腐爛的氣息。

“你是……？”

“向我奉獻(xiàn)。”

烏里爾仿佛明白了什么，跪俯在它的腳邊。

山羊頓了頓。

“用那三個外來客，換你姐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