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游之低價充值系統

子時的梆子聲剛敲過第一響，李硯之的指尖在泛著冷光的靈晶鍵盤上頓了頓。窗欞外飄進半片枯黃的梧桐葉，恰好落在他腳邊那雙洗得發白的青布鞋上——鞋頭磨出的破洞用同色布條補過三次，針腳歪歪扭扭，像他此刻操控的角色在《凡塵道》里的走位。

屏幕中央，身著灰布道袍的“青硯“正卡在黑風谷的亂石堆里。這是他玩了三年的賬號，煉氣三層的修為在滿世界金丹真人橫行的服務器里，活像塊路邊的青苔。方才為了搶只刷新在崖壁的血尾狐，被個穿鎏金法衣的“焚天“用三味真火燎掉半管血，連滾帶爬才躲進這石縫，此刻法袍下擺還冒著虛擬的黑煙。

“硯哥，別躲了，那貨開了'玄龜盾'，咱們搶不過的。“耳機里傳來室友王胖子含著泡面的含糊聲音，“公會倉庫就剩三瓶凝神露了，今晚守不住礦點，明天連修裝備的靈石都湊不齊。“

李硯之喉結動了動，沒應聲。他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充值入口，金色的“儲靈閣“三個字閃得刺眼。上周新出的“九轉紫金丹“，一顆能直接突破煉氣瓶頸，標價九百八十靈玉——換算成現實里的人民幣，夠他交半個月房租。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鍵盤邊緣的裂紋，那里是他去年打工時被貨架砸的，至今留著道月牙形的疤。顯示器底座壓著張皺巴巴的電費單，紅色的“逾期“印章像道血咒。他深吸口氣，剛要操控青硯退回安全區，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不是斷電。暗下去的只有《凡塵道》的界面，四周的桌面、墻上的海報都還亮著。緊接著，一行淡金色的篆文從黑屏中央浮出來，墨跡像是剛從硯臺里蘸取，帶著濕漉漉的光澤：

【檢測到宿主靈力親和度98%，凡塵氣運值-73，符合“塵緣充值系統“綁定條件。】

李硯之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他玩過的網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種彈窗十有八九是釣魚網站，可這篆文的筆觸太真了——橫畫收尾處的飛白，豎鉤轉折時的頓挫，像極了他爺爺生前寫的瘦金體。

【系統功能：以凡塵俗世之物兌換靈玉，兌換比例隨氣運浮動。當前折扣：一折。】

“騙子都卷成這樣了？“他嗤笑一聲，指尖懸在關閉鍵上，卻鬼使神差地點了“詳情“。淡金色的文字如流水般鋪開，最底下一行小字看得他瞳孔驟縮：

【示例：一塊帶宿主體溫的舊物（需承載三年以上記憶），可兌換10靈玉（原價100靈玉）。】

桌上的青瓷茶杯突然晃了晃。這是他奶奶留給他的遺物，釉色發烏，杯底還有道細如發絲的裂痕。三年前奶奶走的那天，他攥著這杯子在醫院走廊坐了整夜，指腹磨得發紅。

李硯之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按系統提示點了“物品上傳“。攝像頭亮起時，他猶豫了半秒，還是把茶杯湊了過去。鏡頭捕捉到杯口的茶漬，那是他昨天泡的廉價茉莉花茶留下的，褐色的印記像朵沒開的花。

【檢測到物品：民國青瓷杯，承載記憶時長1095天，情感濃度89%。符合兌換標準。】

【當前折扣：0.9折。兌換10靈玉，需消耗物品：青瓷杯。是否確認？】

“瘋了。“他低聲罵了句，指尖卻在“確認“鍵上懸而未落。屏幕里的青硯還卡在石縫里，王胖子在耳機里急得直拍桌子：“焚天帶了三個人堵門！礦點的防御陣快破了！“

窗外的風突然緊了，卷起那片梧桐葉撞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響聲。李硯之盯著茶杯底的裂痕，想起奶奶臨終前用枯瘦的手摸著這杯子說：“物件嘛，用久了就有靈氣了。“

他按下了確認鍵。

茶杯還好好地放在桌上，可李硯之分明覺得指尖空了一瞬。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被剪斷了，帶著點微麻的疼。與此同時，屏幕右下角彈出提示：【獲得10靈玉，余額10.00】。

不是虛擬貨幣到賬的電子提示音，而是段清越的玉磬聲，仿佛真有塊溫潤的靈玉落在了心湖上。

“硯哥？你發什么呆啊！“

李硯之猛地回神，操控青硯沖出石縫。黑風谷的風卷著沙礫打在虛擬的巖石上，濺起細碎的光粒。他點開儲靈閣，手指在“聚氣散“圖標上頓了頓——這藥能回半管藍，標價2靈玉。他咬咬牙，買了三瓶。

背包里多出三個青瓷小瓶，瓶身上的纏枝紋清晰得能看見筆觸。當青硯擰開瓶塞，淡綠色的藥霧從瓶口升起時，李硯之忽然注意到，那霧氣里浮動的光點，和奶奶茶杯里蒸騰的熱氣一模一樣。

“青硯！左邊！“王胖子的吼聲刺破耳膜。焚天的火球術帶著灼人的熱浪砸過來，李硯之下意識地往右側滑步，同時按下快捷鍵。聚氣散化作的綠光剛裹住青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走位比往常快了半拍——像是有人在背后輕輕推了把，恰好避開那道本該命中胸口的火光。

“臥槽！硯哥你什么時候練的'踏雪步'？“

李硯之沒說話。他盯著屏幕里青硯飄動的衣袂，那灰布道袍的褶皺里還沾著黑風谷的沙粒，每一粒都帶著不同的棱角。他忽然想起系統綁定前的提示：靈力親和度98%。

或許不是騙子。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按了下去。他瞥了眼桌上的青瓷杯，杯口的茶漬還在，可再摸上去，總覺得比剛才涼了些。

“礦點東邊的陣眼快塌了！“耳機里傳來公會會長嘶啞的喊聲，“誰有'固靈符'？隨便來一張就行！“

李硯之的目光落在儲靈閣的“固靈符“上。標價五十靈玉，按一折算，得用五塊“承載記憶的舊物“換。他的視線掃過桌面：那支用了四年的鋼筆，筆帽上刻著他的名字；床頭那本《基礎符箓大全》，扉頁有王胖子畫的鬼臉；還有壓在枕頭下的舊手機，里面存著他唯一一張和父母的合影。

黑風谷的風還在呼嘯，青硯的血條又掉了四分之一。焚天的笑聲透過耳機傳過來，囂張得像要從屏幕里鉆出來：“就這點能耐還想守礦？不如趁早刪號滾蛋。“

李硯之的指節捏得發白。他點開系統背包，看著那十塊靈玉，突然想起奶奶常說的一句話：“過日子就像推磨，總得費點力氣，不然哪來的面。“

他起身拉開抽屜，從最底層翻出個鐵皮盒。里面是他攢了三年的“寶貝“：掉了齒的舊梳子，斷了帶的發圈，還有塊缺角的橡皮——那是他小學時同桌送的，上面還留著用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加油“。

“檢測到物品：塑料梳子，承載記憶時長732天，情感濃度41%。可兌換2靈玉。“

“檢測到物品：橡膠橡皮，承載記憶時長1520天，情感濃度68%。可兌換5靈玉。“

“檢測到物品：布質發圈，承載記憶時長905天，情感濃度53%。可兌換3靈玉。“

兌換的提示音連響三次，靈玉余額跳到了20。李硯之的指尖在鍵盤上抖了抖，這次不是因為緊張，是鐵皮盒空了大半，露出底層鋪著的藍格子手帕——那是他第一次領到工資時買的，當時覺得這顏色像晴空，現在看著卻有點發灰。

“還差30。“他喃喃自語，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電子表上。這表是高考后買的，表帶已經裂了，顯示屏上的數字總在跳，時快時慢。可每次熬夜趕工，都是它陪著數過凌晨的星子。

【檢測到物品：電子表，承載記憶時長1096天，情感濃度76%。可兌換32靈玉。】

“確認兌換。“

當靈玉余額變成52的瞬間，李硯之操控青硯沖向礦點陣眼。焚天的火球術擦著他的耳根飛過，燎起的虛擬火苗在道袍上留下焦痕——這次他看得真切，那焦痕的邊緣卷著細小的黑灰，像他小時候在鄉下灶臺邊燒過的柴火。

“固靈符！“他對著麥克風吼道，同時按下了使用鍵。

淡金色的符紙在青硯掌心燃起來，化作無數細小的光絲纏向陣眼。原本搖搖欲墜的光幕突然穩定下來，連帶著整個礦點的地面都微微震顫。王胖子的驚呼聲快把耳機震破：“硯哥你什么時候買的符？這玩意兒不是要五十靈玉嗎？“

李硯之沒回答。他看見焚天的角色頓了頓，鎏金法衣下的臉似乎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緊接著，對方的私聊窗口彈了出來：“兄弟，哪來的靈玉？我出雙倍收。“

指尖懸在輸入框上，李硯之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鐵皮盒，又瞥了眼桌上那只青瓷杯——杯口的茶漬不知何時淡了些，像被風吹散的煙。

“不換。“他敲下兩個字，操控青硯轉身沖向焚天。聚氣散的綠光還在周身流轉，這次他看清楚了，那些光點里藏著細碎的畫面：奶奶用那只茶杯給他倒的第一杯熱茶，小學同桌把橡皮塞給他時紅撲撲的臉，還有他攥著電子表在考場外等待的那個清晨。

黑風谷的風突然轉向，卷著血尾狐的臊臭味掠過鼻尖。李硯之的指尖在鍵盤上翻飛，青硯的桃木劍劃出的軌跡，竟和他小時候跟著爺爺練的太極劍有些相似。當最后一劍刺穿焚天的玄龜盾時，他聽見系統提示音又響了——不是靈玉到賬，是段清越的鳳鳴，像是在為誰喝彩。

礦點的光幕徹底穩定下來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王胖子打著哈欠說要去補覺，李硯之卻盯著屏幕里的青硯出神。道袍上的焦痕還在，可仔細看，能發現布料的紋理里滲著極淡的金光——那是固靈符殘留的靈力。

他點開系統界面，淡金色的篆文依舊溫潤：【當前折扣：0.8折。可兌換物品：凡俗記憶載體、情感印記、生命氣息...】

窗欞外的梧桐葉被晨風吹走了，露出灰蒙蒙的天。李硯之摸了摸那只青瓷杯，突然發現杯底的裂痕里，好像卡著點什么亮晶晶的東西。他湊近了看，是粒細小的光塵，像從《凡塵道》的世界里漏出來的。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房東發來的信息，只有五個字：“房租該交了。“

李硯之深吸口氣，指尖在靈晶鍵盤上敲下“退出游戲“。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他仿佛聽見段極輕的嘆息，像有人在他耳邊說：“凡塵之物，皆可換道。只是這道，要走多久？“

他沒回答。只是把那只青瓷杯輕輕放進抽屜，墊在那塊藍格子手帕上。然后起身，疊好床上的薄被——被角磨出的毛邊里，還藏著去年冬天的陽光味道。

或許，該找份白天的兼職了。他想。至少下次兌換時，能留著那塊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