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周，第一胎，孕期除了甲狀腺功能輕度異常，其他全部正常。”
思緒雖然有些飄忽，但不影響程安將產婦的既往信息簡要概括。
這種提煉、總結，以及過目不忘的能力，是他之前所無法想象的。
“吳艷，接下來我要給你評估一下骨盆條件，不用緊張，放輕松一些。”
程安又走近了床旁一些，他輕輕地拍了拍躺在產床上吳艷的肩膀，溫和笑道：“你可以嘗試著深呼吸來緩解等下檢查時的些許不適，對，就是這樣，吸氣，呼氣……很好！”
“當然，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也可以及時告訴我，我隨時調整。”
“梅姐，你幫我準備一下。”
最后那句，他是轉身對梅姐說的，同時他還送了梅姐一個眼神，意思大概是：還愣在那兒干啥呢？幫我準備東西，給病人消毒了……
梅姐的臉色又是一變。
她心中雖然有些驚訝于程安與病人溝通時的老練做派，但更多的，還是不爽。
她在心里瘋狂吐槽著：“這小子怎么這么煩人？不就是個博士么，有啥了不起的？還檢查骨盆……他會嗎？”
在產房，無論對于醫生還是助產士來說，骨盆檢查都是基本功。因為只有檢查清楚產婦的骨盆情況，才能更好地判斷產婦們順產的幾率。
那么哪里是骨盆呢？通俗點說，骨盆指的其實就是人體屁股區域的那一大坨骨頭。
古人常言，“屁股大，好生養”，其實某種程度而言說的正是“骨盆大，好順產”這個道理。
但作為一項必修的基本功，骨盆檢查卻并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因為它就像是“盲人摸象”，全憑醫護的感覺。
想要在看不見的人體軟組織內，僅僅通過手指的觸覺，來充分評估產婦的骨盆大小，胎兒的入盆姿勢，以及兩者之間的相互關系，需要擁有極為豐富的臨床經驗。
即使是梅姐自己來查，也只有七八分的把握。
……
盡管心中不滿，梅姐還是推來治療車，一絲不茍地完成了消毒工作。
作為助產士，配合醫生完成對患者的檢查，是她的本職工作，在這一方面，她還是相當有原則的。
不僅如此。
她還決定好好觀察程安的骨盆檢查技術，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若是程安在檢查的過程中有什么錯漏的地方，她就會立刻當眾指出來，讓他好好虛心學學，也算是寓教于樂了！
……
“你的寶寶應該不大，大概也就6-7斤的樣子。”
程安并不知曉梅姐的想法，他只是繼續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他迫切地想要嘗試自己夢境中的經驗，到底是否真實可靠。
他先是來到吳艷的右手邊，略微打量了一番她明顯膨隆的下腹，并在腦海中再次過了一遍腹部查體的手法。
隨后，他便開始仔細地撫觸著吳艷肚皮的每一處隆起，隔著她腹部厚厚的皮膚和脂肪肌肉，小心地感受著她懷中胎兒的大小和方位。
這個觸診的手法在醫學術語中叫做“四步觸診法”，可以說是每一個婦產科醫學生都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能。
當然，話是這么說，掌握歸掌握，但能不能夠摸得清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6-7斤的寶寶對你來說并不算大，所以不用擔心，接下來我要給你做一下陰道內檢，放輕松些，不用緊張……”
腹部查體結束后，程安戴上無菌手套，用碘伏輕輕潤滑手指，一邊再次用語言安撫吳艷，一邊準備做經陰道的專科檢查。
這種檢查對經驗的要求更高，也更私密一些。
“放輕松，對，雙腿分開……”
陰道內檢就跟男性的肛門指檢一樣，可以算的上是一段并不怎么舒適的回憶。
好在程安的動作雖然最初還有些拘謹，但很快就變得異常的熟練而自然，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輕柔和細致。
在程安的觸碰下，吳艷張開的雙腿最初還微微有些僵硬、不安，和羞澀……
但當她一想到自己腹中的胎兒，想到十月懷胎以來的朝夕陪伴，想到她腹中精心呵護的那個小生命……她又很快把這些擾人的情緒驅趕得一干二凈，盡力配合著程安。
“你的寶寶的入盆姿勢并不太好，這可能是你現在分娩困難的主要原因。”
檢查過程中，程安明顯地感受到腦海中，既往所學的理論知識似乎正在漸漸地與手中細膩的觸覺交匯融合。
就像是一種冥冥中的力量在幫助他將“知”與“行”合二為一。
這讓他的心情不免有些興奮，語氣也變得更加溫柔起來。
他繼續說道：“骨盆條件雖然也不是很理想，但寶寶不大，所以順產還是很有希望的，只是你要更加努力些才行了……”
“她怎么就骨盆不理想了！”
然而一旁的梅姐聽到這里，好似終于抓到了機會。
她緊緊盯著程安的雙眼，冷嘲道：“程醫生，我可得提醒你，這位產婦可是在劉主任那里產檢的，在你不了解全部情況的前提下，最好不要班門弄斧，隨便發表意見！”
她的語氣難免有些盛氣凌人。
然而程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平靜道：“嗯，謝謝你的提醒，所以…你是在教我怎么看病嗎？”
這樣的淡淡的凝視持續了足足3秒，他才又道：“不過既然你把我叫進來幫忙，那就最好不要質疑我的決定，又或者…你可以請劉主任來，親自為她接生？”
程安的語氣異常平靜，但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梅姐瞬間就被噎住了。
但緊接著，她心中的怒火便是熊熊燃起。
對于梅姐這樣的老資歷助產士來說，這樣被一個剛入職的年輕醫生反嗆，還真是頭一回。
她接連吸了兩口氣，依靠長期以來的職業素養，才勉強忍住了心中的憤懣，但她那銳利的眼神中，卻是逐漸浮現出了毫不掩飾的冷笑。
她盯死了程安的每一個動作，心想只待此間事了，她便要將程安狂妄自大、胡亂診斷、無視主任權威的行為傳遍整個東醫婦產科。
也算是讓他徹底出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