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動與靜
- 樹之上帝的懲罰
- 恬務
- 3468字
- 2024-09-01 10:47:31
中午吃飯的時候郝兆宇心里一直惦記著‘靜木’的事兒,馮建章為什么沒有跟他們提起過呢,難道軟胡楊還有細分的品種嗎?在食堂吃完午飯,他們幾個人閑聊,郝兆宇忍不住問馮建章,“馮工,下午我們去選的樹苗是‘靜木’嗎?您這還有其他的品種可選嗎?”馮建章一愣,隨即說到:“哦,你是說這個啊,在我們這軟胡楊分兩種,但差異不大,是我自己給它起的名字。一種樹皮較為堅硬,相對容易養(yǎng)的,我給它起名叫‘靜木’。另一種樹皮薄且軟,季節(jié)交替或者運輸過程容易損傷樹皮,而且成活率不是很高,所以就沒推薦給你們。我考慮到你們華北地區(qū)的氣候潮濕,容易腐蝕樹干所以給你們選的‘靜木’。這兩個品種的樹葉形式和生長周期都是一樣的,這個你們不用太糾結。”
他又扭頭轉向老馬:“馬工,你以前插隊在哪個盟?”老馬回答:“我們以前是在ALSYQ巴丹吉林鎮(zhèn),那是個很苦的地方啊,你去過那里嗎?”馮建章點點頭:“以前那里就是人類生存的極限,那種地方連草都不生,但胡楊可以在那里生存。在人類進入機械化時代之前,極少有人打擾那里的動物和植物,它們可以自由的生長。因為靠近巴丹吉林沙漠,因此那里的老百姓有很多關于沙漠和胡楊的傳說。老人曾經說沙漠就是胡楊的家,胡楊在沙漠里可以任意移動,像動物一樣有著自己的領地。而沙漠和海洋一樣,可以埋葬很多東西,而且她們都是博大而又殘酷的,她們有時很美麗有時也很猙獰,在她的面前人類變得渺小。可她們又孕育了很多生命,無論多殘酷的環(huán)境都有可以適應它的生物生存。
人類作為智慧生物,可你知道嗎?人類最初的智慧就是為了應付生存的壓力而產生的,因為大自然的壓力對所有生物都有,所以人類不是唯一有智慧的。人類的智慧比起大自然生存的智慧,就像一粒沙子和整個沙漠的關系。”郝兆宇聽的是一頭霧水,馮建章似乎已經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了,他繼續(xù)說:“我剛畢業(yè)的時候一心想改造沙漠,把沙漠變綠洲,因為小的時候在這里長大,受盡了風沙的苦,那時候沙漠每年都以一定的速度在向東移動,報紙上總說過幾年,我們的縣城就會被沙漠覆蓋。我們家在春天風沙大的時候早晨經常推不開門,因為夜里風刮來的沙子已經把門給堵上了,得從窗戶翻出去,用鐵鍬把沙子挖走才能開門。所以高考我選的林業(yè)專業(yè)就是要防風治沙,希望能夠學到的知識去戰(zhàn)勝大自然。”
馮建章有些激動,“通過這些年的工作,接觸活生生的植物和動物的經驗告訴我,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兒。大自然有她自己的規(guī)律,根本不需要我們去戰(zhàn)勝,只需要我們去配合。改造自然是人類喜歡做的事情,但對自然的改造大自然最后都會反過來回饋給人類,這里有好的也有壞的。
比如咱們做苗木馴化,你會慢慢發(fā)現(xiàn),一代一代的去讓植物按大自然的篩選,也是在改造基因,但人類與大自然的基因改造最大的區(qū)別在于視點,人類的視點太低了,出發(fā)點是人類自己,要知道地球不是為人類服務的,其實人類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給你們舉個例子,現(xiàn)在你們苗圃里還有榆樹嗎?大部分都是金葉榆吧,是因為金葉榆嫁接以后抗病蟲害能力強,而且太陽照射后樹葉會變成金黃色,搭配起來好看。但這些都是從人類的角度出發(fā)的,榆樹容易生蟲子,其實這也是大自然生態(tài)鏈的一部分,榆樹的那些所謂蟲害像榆毒蛾、榆鳳蛾、介殼蟲、天牛等這些都是鳥類的食物,從鳥類的視角來看,榆樹就像人類的一個農場,能產生好多種食物。變成金葉榆以后這些食物都無法生長。
再比如說,你看這近幾年在咱這里春天不再飄散楊絮和柳絮了吧,這就是自治區(qū)政府推廣的化學藥劑叫‘丁高素’這東西就是防止楊柳飄絮的,10多年前就開始做試點,現(xiàn)在已經全國推廣了。因為楊柳科植物是風媒的,好多人的呼吸系統(tǒng)害怕這種絮狀的種子,起初專家們培育了一種叫‘三倍體’楊樹,他們發(fā)現(xiàn)把楊樹的基因調整成不能生育的狀態(tài),也就不再飄灑楊絮了。但沒過多久育苗的人就發(fā)現(xiàn),這種楊樹對病蟲害的抵抗力很差,移植成活率低。
于是專家們繼續(xù)深入研究,終于研制了針對楊柳科植物的絕育藥劑‘碳化秋水仙堿’這種藥劑可以抑制性別染色體的分裂,這樣分裂出來的后代的雌株不會產生下一代,達到徹底去掉楊柳絮的目的。以后我們很有可能通過修改植物DNA滿足我們要求的時代,人類要扮演上帝的角色,代替大自然的選自決定物種演化方向,但視點又太低,最后會迷失的。”說到這馮建章的語氣低沉了下去,“況且人類這個上帝還很不成熟,經常會出錯,也不知道是否有副作用,還經常猶豫不定,這些錯誤沒準會懲罰誰呢”。
“那你是說以后不用慢慢的本土化植物啦?直接做基因改造就行啊!”郝兆宇認真的問道,聽馮建章這么一說,自己做的事情變得沒什么意義了。“都什么時代了,轉基因農產品都滿大街了,轉幾個基因給園林植物豈不是很簡單。”趙曉迪突然冒了出來“不過你說胡楊可以到處跑,是真的嗎?”“哈哈,誰知道呢,反正有些老人說過”,馮建章好像被人從夢中叫醒,“到什么時候,無論什么理論都需要實驗去驗證,放心,咱們不會失業(yè)的。光聽我在這里胡說八道了,趕快去選苗吧,你們也別太晚了。”說罷,他讓小李陪著馮建章他們去苗圃地里,自己則出門開車向西走了。
選苗的過程比較輕松,以老馬的經驗,站在十米以外看一眼就知道這一片地里哪些苗子是比較壯實的。他們選了20株小苗,用尼龍繩系在樹干上當做記號,很快工人拿著工具把這些苗子周邊的土挖開,原來這些小樹的根部都用編織袋包裹起來了,這就是所謂的‘框苗’,這種苗因為移栽的時候不會傷到根部,因此更容易成活一些。看著工人把苗木移栽到車上的培養(yǎng)皿里,他們帶來的培養(yǎng)皿上半部分就像大號盛雞蛋的托盤,有5橫5縱一共25個格子,底部有透水孔,下面有接水的托盤。在四周有支架,可以用橫縱的連桿將苗木固定起來。臨走的時候老馬喊工人吧另外的5個空格子也裝滿土,趙曉迪抱怨裝這么多土多費油啊,老馬微笑著說:“回去就用的上啦,這的土含沙量大,透氣”。
在回來的路上,老馬和郝兆宇商量,咱不能把這些苗都種在苗圃的一個地方,如果圃里的環(huán)境不適合可就全掛了,郝兆宇想了半天,跟老馬建議,咱把這20株小苗分成4組,第一組,6株,放置在辦公樓南側戶外的陽面,這里光照最好,背風向陽,溫度相對高。第二組,4株,安置在辦公樓北側,因為建筑遮擋的原因,光照差但夏天溫度比較低。第三組,4株,放置在苗圃西側高坡的地形頂上,這里地下水位低,下雨不會出現(xiàn)內澇現(xiàn)象。剩下的6株苗子放在正常苗圃的中間分兩排栽植。老馬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樣可以對比不同環(huán)境的生長狀況,在植物出現(xiàn)問題的時候可以更快的了解它們的生長習性。
回到苗圃后郝兆宇立刻和工人一起把小苗都栽植好。要知道在車里憋了一天半的時間并不會對苗木有太大影響,但長時間顛簸對植物的根非常不好,內行都知道土壤的震動會把植物的須根拉斷,而植物吸收營養(yǎng)和水分主要靠須根,這就相當于讓一個人跑了很久的路還不給他吃東西。郝兆宇和工人一直從下午忙活到晚上才把這些樹都安置好,老馬讓帶的那些土也墊在每個樹穴周圍全用上了,然后立刻囑咐工人澆上水,小苗狀態(tài)不是很好,只能讓它們自己緩緩了。回到辦公室后,他又照例把他養(yǎng)的花都整理了一下,剛剛出去四天,有些花草已經開始打蔫了。
接下來的日子郝兆宇特別擔心春天BJ的反復無常的天氣,有時明明已經感覺春風拂面了,一陣冷空氣吹來,BJ會在一夜之間又開始雪飄過的節(jié)奏。就算是一些鄉(xiāng)土樹種有時都受不了這種天氣的折騰,更何況是外來引進的物種。
紫葉李基本上每周都來這邊詢問一下情況,郝兆宇還是第一次看他對引進的植物這么上心,開始看到這個小苗的時候就一個勁的搖頭,跟老馬說,這個引種的苗太小了,這要長大估計他都退休了。老馬跟他解釋,這個引種的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小苗的適應能力強,咱也可以積累經驗,等確定在咱這生長沒問題了,咱再引種一些胸徑大一點兒的這樣就算不成功損失也不至于太大。紫葉李聽了也覺得在理,押注不能上來就全押在一個寶上,公司的狀況不是很好,領導已經考慮向多種經營方向發(fā)展,現(xiàn)在苗圃的溫室培育的鮮花賣的還不錯。
說來奇怪,被郝兆宇正常種在苗圃里的6株軟胡楊竟然是長勢最差的,一周以后已經有兩株小苗耷拉頭了,葉子也掉落了不少,雖然工人及時疏枝、澆水、用生根劑,打營養(yǎng)液,反正能用上的都用了,又過了一周還是沒救活。
為了防止春天苗木被風吹干的現(xiàn)象,俗稱‘抽條’,工人除了剪枝葉之外,還經常給樹葉上噴水。郝兆宇把小李寫的單子又看了一遍,自認為沒有漏下什么。在這幾組苗子里,長的最好的不是在辦公樓南側,那個背風向陽的地方,而是西面坡上生長的幾株,這些小苗恢復的很快,所有的枝杈上都已經長出了新芽。雖然辦公樓后的位置光照實在不好,但也都長芽頑強的活著,就是葉子的顏色差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