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逢時瞧著，孫叔培口型好像是個······

“淦”？

距離太遠聽不真切，鄭逢時豎起耳朵也只捕捉到幾個關鍵詞：

“陳志鵬？···半個月？那拍攝···壞了···”

邊上的趙芭菲的鵝蛋臉上滿是驚恐，看了鄭逢時一眼，心里犯嘀咕：

‘天上真掉餡兒餅了？’

難道這才是學霸的真面目，能掐會算？

聽說妖國有個“白龍王”，莫非自己這個學弟也是什么龍王？

驚愕之余，想起灣灣那個又黑又丑但居然敢自稱“小張國容”的陳志鵬真就是路邊一條，趙芭菲本身就不太喜歡他，加上自己也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嘴角立刻勾起狐貍般的壞笑：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幫你看看去！”

******

南宮賓館三樓，兼作《還珠格格》劇組臨時辦公室的導演房間門窗緊閉，沒有開燈，暗淡的光線里，孫叔培靠在椅子上，本就溝壑縱橫的老臉像個干癟的百香果，愈發深邃。

從宮若非嘴里了解情況后，他啞口無言，心中滿是怒火卻無從發泄，彷徨半晌最終化成幽幽一句：

“巴郎誒細命，系空金又包銀，阮誒細命母打緊······”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么呢？當事人欲哭無淚，只能感嘆《還珠》劇組真是命途多舛。

首先，瓊瑤此時手上除了《還珠格格》之外，同時還在制作《蒼天有淚》項目。

雖然同為“兩個天堂”系列，但和明顯更“瓊瑤”的《蒼天有淚》比起來，《還珠》就顯得有些另類。嚴格來說，從一開始投資方灣灣怡人影視和湘臺經視的重心，都偏向于《蒼天》劇組。

這點從演員陣容就能窺出一二，你看看隔壁《蒼天》都是什么人？

庹宗化、水靈、焦恩郡、朱因······不說大咖，至少都是有過成功作品的演員。

而《還珠》呢？

幾個年輕的主演清一水的新人新面孔。

額，乖乖虎蘇友朋倒是舊人，但此時小虎隊距離第一次解散過去六年，乖乖虎幾乎泯然眾人。

然而《還珠》也不是一開始就不行，原本在瓊瑤的計劃中，制作班底不弱的：

還珠F3準備邀請吳起隆飾演爾康、蘇友朋飾演蛙哥、陳志鵬飾演爾泰，試圖用“小虎隊”重聚的噱頭吸引觀眾，最大程度的壓榨這支曾經紅極一時的偶像團隊的剩余價值。

兩個女主角，小燕子原定的是龍女郎、灣灣正在起勢的新生代李婷怡，紫薇則鎖定前任瓊女郎陳得容。

而皇阿瑪的最初人選是劉德凱，那位能和西門大媽浴桶共歡的姜子牙。

但是有個問題，一部合拍片，主要演員居然一個內地人都沒有······

當然，這么一看演員陣容還不錯。

但籌備劇組的第一個月就變生肘腋，先是吳起隆用服兵役的理由推掉邀約，然后是李婷怡選擇了張偉建的《少年英雄方世玉》，陳得容考慮再三后也謝絕了邀請。

瓊瑤知道的時候馬上跑到天后宮去拜拜了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觸了哪路霉神？

接下來又折騰了半個多月，演員大換血：

原本紫薇的備選演員趙芭菲成了小燕子，比基尼女郎出身的林新如變成紫薇，國家話劇院的周結替代吳起隆飾演爾康，而金環二郎曹雄則頂替跑去隔壁組的劉德凱當上了皇阿瑪······

怎一個亂字了得？

到了最后，整個《還珠》劇組兩百來號人硬是湊不出一個明星來，以瓊瑤競爭灣灣八點檔電視劇的經驗來說，沒有大咖的《還珠》基本等于撲了，根本不被看好。

不被看好到什么程度呢？《還珠格格》最開始宣傳的時候，皇阿瑪是男一號······

這等擺爛，再加上灣灣迷信“氣運”，覺得《還珠》是衰神進組，理所當然地被放養了。

整個拍攝期間，瓊瑤這位原作者甚至都沒來探班過一次。

至于孫叔培，也不是什么知名導演，拍動作戲出身，《還珠格格》是他93年拍完《包青天》后接到的最大項目。

好吧，這陣容確實毫無紅氣～

好在孫叔培能撐，硬抗著兩地完全不同的環境，咬著牙熬過了前期吃力的籌備工作。

結果千辛萬苦開了機，還不到一個月，制片人就和他說，爾泰飾演者陳志鵬出事了。

意外受了傷，至少要臥床半個月······

臥槽，燕京有天后宮嗎？我是不是也要去拜拜？！！

來不及懷疑人生了，孫叔培當機立斷，換人。

一旁，代表湘臺經視的制片人宮若非一臉糾結。

《還珠》總共就三個制片人，劉新群坐鎮星城，何秀瓊是瓊瑤唯一承認的兒媳婦，常年在彎彎陪伴，一次都沒來過。

其實鄭逢時知道后面她來了，只不過不是啥好事，是為了考察風波不斷的《還珠》到底還有沒有拍下去的必要······

遇到這種大事，現場真正能做決定的，只有龔若非和孫叔培。

“導演，你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畢竟陳志鵬是瓊瑤女士選定的演員······”

“等不及了！”

被黑暗籠罩的房間里一團火星濺起，紅點怦然閃爍，隨即帶有焦油味道的煙霧把孫叔培的臉包裹得隱隱約約：

“你以為我想要換人嗎？可是陳志鵬的戲份已經集中開拍，我們能等，對戲的演員檔期能等嗎？整個拍攝組能等嗎？龔主任，得考慮成本啊！”

煙絲忽閃，孫叔培享受著舌尖短暫的麻木：“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劇組再經不起折騰了！”

看到宮若非臉皺成一團，孫叔培猛然意識到他是不抽煙的，連忙用指頭碾滅了煙頭：

“本來從籌備到拍攝就事事不順，現在再停擺半個月，我真擔心公司會取消《還珠》的拍攝！”

他指了指頭頂：“你知道的，在我們那邊比較信這個，三番四次的出問題，到時候不僅是瓊瑤女士，怕就連娛記都要插一腳。嗯，標題我都想好了。

【瓊瑤三折戟，難道命盤已終】，或者《是還珠格格？還是悲催格格？》”

宮若非聽得眼睛都直了，內地的“南方系”雖然抬頭，但傳統媒體至少都還有些“矜持”：

“這，不至于吧······”

“唉~”

孫叔培嘆氣，他就是灣灣人，怎么會不知道那些媒體唯恐天下不亂的尿性？

如果鄭逢時在這里，更會告訴宮若非，這才哪兒到哪兒？

比灣灣媒體更會玩的是港島媒體。

后世，軟飯男許志暗出軌馬明女友黃新穎，饑渴到被人拍下在出租車上激情熱吻66次的錄像，港媒曝光標題為：

【16分鐘車廂偷食，連環激咀逾廿次】

內容更是勁爆，什么“飛噙大咬”、“電兔上身”等虎狼之詞如潮水般傾瀉而出。

還有前“天王嫂”熊黛琳被娛記發現在郭富成家待了一天，期間什么具體內容都沒拍到，結果港媒真敢花字大標題：

【熊黛琳屠成33小時】！

沒有一個露骨字眼，但畫面感十足，只能令人感嘆華夏文化博大精深······

什么薛凱啟和方大童逛街被寫成【剩女fonia搭處男方大童】、安吉拉大寶貝產子新聞標題【人造人造人】之類的例子不勝枚舉。

或許這就是新聞學的魅力時刻！

如果有的選，孫叔培根本不想換演員。

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他經歷的劇組也不少，哪里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爾泰是《還珠》的主要角色，一旦換人，原先的場景是不是就要重新布置？拍過的戲份，服化道具是不是要重新租借？

這些都還算是固定支出，再加上重新拍攝的時間成本、劇組人員多開的工資，都是很大的一筆花銷。

參考“明德事變”，要不是這位打砸酒店，差點成了“法制咖”，恐怕劇組也不會強行解約。

結果這家伙后來真進去了，見鬼······

實在是陳志鵬至少要臥床半個月······《還珠》真正的拍攝周期滿打滿算三個月，浪費六分之一的時間？

這個鍋太大，他背不起！

“必須換人，而且今天內要找到新的演員人選，我才好跟公司交代！”

打過工的都知道，工作中出了問題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在你還沒來得及匯報的時候，領導就把你叫進辦公室里，然后你還沒有Plan B······

別看孫叔培是總導演，但在公司面前也就是個高級打工仔，他必須在瓊瑤反應過來之前就把預備方案定好。

導演對全劇組負責，一般來說孫叔培只要定調，宮若非不會反對：

“時間有點緊，要不我先讓小吳他們在群演里篩選一下，說不定能有些好苗子······”

吳若水是劇組的選角導演。

“這是一個辦法，還有就是馬上聯系一下咱們這邊的表演學院。爾泰不是什么很復雜的人物，陳志鵬本身就是歌手跨界，我們如果啟用有基礎的新人，問題應該不大······”

正在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

“趙芭菲要推薦的，就是你？”

下午三點，被臨時改造成試鏡間的辦公室里，孫叔培輕揉著太陽穴，面帶倦色。

前面他已經試鏡了七八個人，都是在北普陀影視城泡劇組的群演。

可群演之所以會是群演，是有原因的。

要么是長相歪瓜裂棗，要么是連基本的普通話都說不清楚，前言不搭后語，一通試鏡下來整的他都快繃不住了。

歹命啦！

此時，跟在趙芭菲后面進來的鄭逢時讓他眼前一亮。

一個好看的人背后閃出一個更好看的人？

詳情參考《寶蓮燈》焦恩郡名場景······

恰好，鄭逢時模樣、身段都不差，有七分的樣子，和隔壁組的焦恩俊真有些神似，只是少一分溫和，多一分凌厲與硬朗。

還有這雙眼睛，真亮啊······

加分！

孫叔培暗暗點頭。

“是的孫導。”

聲音洪亮，口齒清晰。

加分！

翻看著排版整齊的彩印資料，孫叔培對鄭逢時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燕京電影學院，大一新生鄭逢時。

嗯？大一？

還好不是中戲的，那邊大三之前都不讓拍戲······

暗自慶幸的孫叔培忽然覺得這名字怎么有點眼熟？

沉吟半天，終于想起來：

“哦，他們說起過，你就是那個天天來劇組報道的小家伙？”

孫叔培作為導演，當然知道趙芭菲后面有人，不會人云亦云地認為鄭逢時是她的緋聞男友。

他翻到第二頁：“沒有表演經驗······嗯？你還是個簽約歌手？”

和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溜進來、站在趙芭菲身后探頭探腦的范小胖不同，孫叔培皺起了眉頭。

一個電影學院的新生，不好好學習表演，反而跑去當歌手，出單曲？

在心里默默給鄭逢時打上“不務正業”的標簽：

“鄭逢時，你覺得你憑什么能拿到這個角色？”

他笑容里帶了點不明意味：

“不要跟我說你也給《還珠格格》寫了首歌！”

這是前面試鏡時的一朵奇葩給孫叔培留下的陰影。

此君形象幾似豬哥亮，一上來不是做自我介紹，反而大言不慚地表示自己是個“創作歌手”，可以包攬《還珠格格》的主題曲，并免費給劇組使用。

還沒等孫叔培同意，自顧自地大口唱歌，結果是完全的五音不全，那場面堪比高音哥吳強的“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嚇得一群人趕緊讓場務把人“請”了出去······

孫叔培這是真怕了。

然而鄭逢時搖了搖頭，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1996年到2002年是內地電視劇最輝煌的時期，誕生了一大批極具影響力的作品，從作品質量到音樂水平都是頂尖的。

譬如《永不瞑目》和《你快回來》，《將愛情進行到底》和《等你愛我》，《西游記后傳》和《相思》等等。

然而《還珠格格》的OST，即使在這樣群星璀璨的時代中，仍然給一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一首《當》，一首《雨蝶》，常年蟬聯華語KTV十大金曲之二，和劉福榮的《恭喜發財》一樣，都是養老保險級別的神作。

名字像林志玲的顏值琳和長相像明道的尤秋興表面上叫動力火車，實際上叫玄冥二老，唱了三十多年，直到鄭逢時重生前仍然寶刀未老，能和新加坡大魔王林JJ互飆整場高音。

李翊君更是不得了，瓊瑤愛將、KTV情歌女王，一手“永遠永遠”神功不知道讓童年鄭逢時對著大屁股電視機“蓋亞！”過多少次。

孫叔培讓鄭逢時也寫一首，是準備替換《當》還是《雨蝶》？

這和讓奔波兒灞去把孫悟空干掉有什么區別啊？

鄭逢時當然不肯自取其辱，認真道：

“孫導，其實我真是個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