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替你回答吧，江楓。”

賀書瑤仰著細致的脖頸，微微閉上眼睛，喝過酒又泡過腳，從內而外身體都是暖的，江畔的熏風來的那么愜意，有著青草和露水的味道，身邊的人兒那么溫潤，溫潤的眼神里納著映月的浮光。

“這就是你的本性，一個別扭的死小孩，一個該死的中央空調，一個明明心底里暖到爆炸，卻總套著個冰冷殼子的烏龜王八蛋！”

她哈哈大笑，看著很有些癲狂，每當她興致所及的時候，就會爆點臟話出來，那些字眼就像她的標志，是她發泄心情的方式。

“我說過，你會站在正確的地方，做正確的事，如果有人溺水，你會拿來工具給她，但你不會跳下去救她。”賀書瑤的眼眸中，朦朧的水光瀲滟。

“但我還有下半句沒說，那就是，如果跳下去才是拯救那個人的唯一方式，你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

“就像你那顆死掉的心，絕對沒可能沉寂一輩子的，一定會有某個女孩能重新感化它，把久違的溫暖送進去，讓它再度懂得欣賞美好，煥發光彩。”

賀書瑤站了起來，抽走束發的帶子，今夜精心打理的發型驟然被風吹的散亂，她雙手背在身后，踮著腳赤足而立，轉過頭來看著江楓，雅致的禮服長裙緊緊貼在身上，圓潤凹凸的每一根曲線都溫良如玉。

她臉上的笑意那么狡黠，卻又那么可愛。

仿佛在狂風暴雨中誤入了蘭若寺的書生，敲開門來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張臉龐，一瞬間連呼吸都會遲滯半分，聽到自己心底傳來噗通的響聲，便如青蛙跳進幽深的古井中。

“可這個女孩子會是我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那么貪心，我可以在這里跟你侃侃而談，說那么多的故事，講那么多的大道理，卻沒有信心可以靠自己的美麗征服你，因為這并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她輕聲說著，有些自嘲似地笑了笑，按著自己的頭發。

“這樣說來我也是個大笨蛋啊，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人總要往前看的，這樣的道理我也知道，可為什么我還是走不出來呢？”

“思來想去都睡不著，我只能認為這都是你的問題。賀書瑤是不會錯的，就算有錯也不是她的錯，那只能是你有錯，是你藏在心里那些溢出來的美好悄悄淹沒了我，我拼命掙扎，卻沒有一葉扁舟能救我，于是我只能越陷越深，最后徹底沉沒下去，吐出一連串無助的泡泡。”

“所以，我最討厭你了，如果我的人生里沒有你，也許會更糟糕吧？是你教會了我暗戀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那么心動過，你偷偷奏響了我的弦，卻又生硬地想要把它割斷。

“憑什么？你配嗎？你經過我的允許了嗎？別以為只有你是掌握主動權的人，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的十八歲，所以我可以為所欲為，做什么錯事都不會受到懲罰，別管我要做什么，是苦你得給我受著，是痛你得給我忍著！就算我今天要把你捅的千瘡百孔，你連一個字也不配對我哼！”

即使是真情的流露，她仍舊如此霸氣側漏，可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淚水就悄悄跑出來了呢？

沒有悲傷，沒有喜悅，只是大片大片地，不受控制地，墜落在腳邊，和那些沿著纖細腳踝流淌的水漬一起。

江楓不知道，因為他認真地聽著賀書瑤的每一句話。

賀書瑤也不知道，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沒怎么思考過，她驕傲了一輩子，卻被某個人連心都沒用就打敗了，真的是從分班后的這一年才開始喜歡的嗎？

不，也許是那個小巷子里的夏夜，是他那種我救了你與你何干的冷漠，那一瞬間賀書瑤就已經讀懂了他，明明是那么溫情的一個人，卻為何要為自己筑起千里的堤壩，如此生硬地要把心與世隔絕？

是因為你悲傷的童年？還是那些接二連三出現你面前的壞女人？即使如此你仍然熱愛這個世界，會做那么多小到看不見的善事，是因為相信也許有一天也會有人以善來待你？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對誰心動，但這一次我愿意放下自己的驕傲，有人說所有心地善良的女孩子都可以是天使，那就讓我來做一次天使好了，盡管它聽上去那么爛俗又那么可笑，可我就是想試試，不愿意自己的十八歲留下屬于未來的遺憾。

江楓手足無措，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會做，老爹曾說過女人的眼淚是她們最可怕的武器，尤其當她是個好女孩的時候，她的幾滴眼淚就能把你的心給融化。

賀書瑤當然是個好女孩，她霸氣，她威武，她靠譜，她懂事兒，她還漂亮又有錢，她說自己是個刁蠻公主，可在正理上從來沒歪過，全世界的家長都夢想自家能有這么個兒媳。

可為什么還是沒辦法動起來呢？為什么不能走過去給她一個好好的擁抱呢？

記憶里的那個女孩每一次看過來，都笑的那么甜，可她最后還不是拋棄了你？因為她只是打算利用你。

媽媽也曾經有無限多的溫柔，夏夜的兒歌，高壓鍋里的燉湯，因為熱水器壞掉，就在寒冬里用冷水搓著你的小衣服。

但她最后不還是走了？走的那么絕情，這么多年都沒再回過頭，甚至連最后一晚給你的甜言蜜語，都只是為了哄騙你早早睡覺的謊話。

女人愛你的時候她就會拿出自己所有的美好來，好像你就是她的全部。她不愛你的時候你做什么都是錯的，她騙你她傷你，她也毫無愧疚，因為她覺得那都是她應得的。

賀書瑤的淚水沒有哭聲，只是情到深處的表白，情緒自然涌上來，一下子就突破了眼眶的防線。

她也沒有期待江楓會因為她落淚就做些什么，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了不是么？如果靠哭就能打敗他，也用不著這么久的彎彎繞繞。

彼此的沉默那么短暫，卻又那么漫長，那份告白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冰湖，漣漪蕩漾，水波輕柔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