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初升,風和日麗。
店鋪一家一家的開張,落栓的聲音接二連三。
路上行人漸多,或是推車,或是挑擔。不多時,街邊就擺滿了攤。
“一屜肉包,兩碗羊湯!”
隨著聲音,兩道身影坐了下來。
一個道士,一個車夫,半舊的黃包車停在路邊。
“客人先坐!”
伙計擦了擦板凳,進了后廚。
包子旋即就上,一小會的功夫,又端來兩碗肉湯。
車夫一點一點的撕咬著包子皮,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對面的小院。
“別看了!”道士拿起筷子,“今天可能不出來了。”
也對。
整整三個月,就見他出來過有數(shù)的幾回。昨天賺了那么多錢,想必又會消失好長時間。
撈起兩片羊肉吹了吹,道士又看看小院:“你說,他只待了三月,就能感應(yīng)到妖氣。如果再待上三月,會不會煉成妖人!”
車夫瞪了他一眼:“你扯什么淡?”
玄門三千,就沒這一門。
但確實很古怪:這些年來,為了沾點這幢樓的光,他和道士不知想了多少辦法,費了多少心機。
倒是得了些好處,但什么靈蘊、氣機,那是想都別想。而那位,僅僅住了三個月?
就因為他住在里邊,自己和道士只能守在外邊?
胡亂轉(zhuǎn)著念頭,車夫拿起筷子,剛剛伸進湯碗,“吱呀”一聲。
他下意識的回過頭,雙眼微亮。
聽車夫沒了動靜,道士也抬起了頭:李承出了小院,關(guān)好木門,朝街對面走來。
車夫忙站了起來,招了招手,“李先生!”
“嘖,昨天還是‘客人’,今天就成了李先生?”
道士嘀咕著,李承也走了過來,車夫拉開板凳,“李先生還沒吃飯吧,正好……”
感覺比昨天殷勤了好多,李承有點奇怪:“王師傅,您別客氣,叫我李承就行。”
車夫憨憨的笑了笑:“您有學(xué)問,當?shù)闷穑 ?
無非是一聲稱呼,李承也不在意,坐了下來:“謝謝王師傅!”
昨天半下午就回去的,一直研究那塊布,確實有點餓。
喊了小二,同樣的上了一份,車夫又指指道士:“這是陳道長,在街上擺卦攤為生,閑瑕時與我一塊廝混……”
李承點點頭,盯著老道笑了笑。
看著挺老,好像五六十歲,臉上布滿細細的皺紋,黑發(fā)中夾著幾星斑白。
但李承一眼就能看出來,老道頂多才三十出頭,和車夫差不多的年紀。頭發(fā)是染的,胡子是粘上去的,那一臉皺紋全是膠。
李承倒不是很奇怪:算卦的和大夫一樣,越老越吃香。想忽悠住人,就得裝扮裝扮。
道士被盯得發(fā)毛:“你看我做甚?”
“沒什么,就覺得道長這扮相挺不錯!”
“這是當然!”
《英耀賦》中的易容術(shù),豈是浪得虛名?
老道自得的捋了捋胡須,看車夫一臉古怪,不由一頓。
唏,不對,這小子刺我呢:夸人哪有夸扮相的?
呵,看來有點眼力。
正好羊湯端了上來,李承和車夫邊吃邊聊。
“李先生今日去哪?”
“先去當點東西,然后去昨天那家店看看”
“錢不趁手?”
“稍差點!”
“那塊布呢,還沒頭緒?”
“有了點,還得去驗證一下!”
兩人一問一答,道士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插話:“你不找個正經(jīng)營生?”
找營生?
李承頓了頓:“能找什么?”
“要看你會什么!”
自己會什么?
北大畢業(yè),科班出身,故宮邊上開過店,潘家園里撿過漏……學(xué)的不少,墓也下過挺多。
古玩的各種行當,好像都會一點。
“鑒賞、修復(fù)、保養(yǎng)、仿古,我都會一些。”
這么厲害?
車夫驚了一下:“具體哪一行?金石、瓷器、字畫、古籍、絲織、竹木、漆雕、古幣?”
李承點了點頭:“基本上都會一點!”
車夫頓然愣住,眼睛一點一點的睜大。
昨個跟了一天,他知道李承有幾分眼力,但不知道,李承竟然會這么多?
愣了好一會,他撓了撓后腦勺:“李先生會的……有點多?”
李承笑了笑:“確實有點多!”
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道士鼓著腮幫子,嘴角的肉不停的抽搐。差那么一絲,他就會忍不住笑出聲。
如果說李承在那院里住久了,沾染了點什么妖氣精氣,繼而能感應(yīng)到一般修士感應(yīng)不到的靈蘊,還能說得過去。
但古玩行當里的哪個活計都會……靈寶城三大樓的總管都不敢這么講。
再者,與天賦相比,這一行更注重經(jīng)驗。就算李承學(xué)窮天人,但現(xiàn)在才幾歲,見過多少物件,又上過幾次手?
再看那兩只手,嫩的跟蔥似的……
車夫也有些不信:“既便都會,但您這個年紀,也就能當個伙計,頂多搬搬件,寫寫票……”
搬件,寫票?
“再說吧!”李承笑了笑,放下筷子,“我先去趟富民號,麻煩王師傅在這等一等!”
車夫起身:“好!”
道士依舊坐的四平八穩(wěn),看李承結(jié)了賬,又進了小院,他突然就笑出了聲:“哈哈哈哈……笑死道爺了……”
車夫瞪著他:“你笑什么笑?”
“為什么不能笑……哈哈哈哈……”道士笑的更大聲,“還都會點?你去問問,這靈寶城城中,不管哪家店,也不管是總管還是朝奉,誰敢說這樣的話?”
“看年紀,也就二十出頭吧?大號不提,你看哪些小鋪,半出師的大后生都比他大……”
“還伙計?來歷不明,不知底細,哪一家敢用他當伙計?他當這是飯莊,還是肉鋪?”
車夫瞪著眼:“逼逼叨叨,沒完沒了,就你逼話多?”
道士冷笑:“我話多?來,你告訴我,我哪句說的不對?”
車夫嘴笨,說不過他,當即就捋袖子。
也不知怎么弄的,“嗖”的一閃,道士就跑出去了十多丈。
雖打不過,嘴上卻不饒人:“就知道耍橫的賤貨……”
但話音剛落,一個黑點飛來,又快又準,蓋到了嘴上。
而后落地,卻是一只鞋。
“呸……臭拉車的,我干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