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今天訂婚和認親兩件事一起辦，只請了一些關系近的親友、同事、鄰居，加外阮振邦的幾位老戰友。

一共十桌，在飯店二樓宴會廳舉行。

此時已近中午，阮氏族親二十余人，在輩份最高的十六祖叔帶領下，最先到達。

打扮得喜氣洋洋的阮振邦夫妻帶著阮耀祖和陳娟立即迎了上去。

陳娟換了身正式的禮服，紅色拖地長裙，領口、袖口和腰帶都綴滿白色珍珠，下擺用紅色蕾絲花邊裝點出層層疊疊褶皺。

鬢角別了朵紅色珍珠發卡，脖子和手腕上是款式相似的珍珠項鏈，耳朵上還有對珍珠耳環。

與時下流行的大紅大綠穿金戴銀的新人裝扮完全不同，令人眼前一亮，只覺得洋氣無比。

當年阮耀祖一會娶蘭君，一會又跟陳娟私奔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很長時間里，是阮氏族親茶余飯后的話題擔當。

所以在聽說他最終選擇陳娟時，都替蘭君不值。等了四年，到頭來還是被拋棄。要是當初嫁給其他人，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可當大家看到妝容精致且洋氣的陳娟時，頓覺蘭君土得掉渣。一個是鳳凰，一個是山雞，換他們，肯定也選前者！

十六祖叔的兒媳婦是個愛嚼舌根的人，仗著輩分高，逮誰數落逮。

小腳的她正被李佩蓮攙扶著，瞥著沉默寡言的蘭君，“振邦媳婦啊，不是我說你，親兒子都可能是白眼狼，何況干親？你們認著玩玩也就算了，嫁妝什么的就別準備了，留著給孫子娶媳婦。”

李佩蓮剛想替蘭君說幾句好話，就見一個短發年輕女人風風火火跑了過來。

“蘭大夫，衣服來了衣服來了！快去換上！”

來人正是錢秀珍，不等蘭君反應過來，拉上人提著手里的袋子就往飯店里沖。

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兩人進了間沒人的包房。

錢秀珍喘著粗氣，“快換上，看合不合身。”

蘭君阻止她扒自己衣服的動作，“錢組長，怎么回事？”

還云里霧里呢，得問清楚了。

“今天洪博士請我外公在這家飯店吃飯。聽說二樓宴會廳是你家辦認親宴，我就想著送你些禮物。洪博士非要湊份子，我倆干脆一人一半。

衣服是我去挑的，怎么樣，漂亮吧。”錢秀珍說話像開機關槍，動作也很快，從布包里抖出一件鵝黃色豎領繡花旗袍，又掏出一雙繡花鞋。

一看就知價格不菲，而且，扯到洪睿，蘭君下意識就要拒絕。

錢秀珍一邊解她衣服一邊說：“你就別推辭了。給我外公治療時，你盡心盡力，一分錢沒收。接下去外公還得再麻煩你很長時間，這衣服就當我家診金了！

你要不收，就是不想給我外公治病了！”

見賓客到齊，阮家人都進了宴會廳。阮家父子商量著訂婚儀式的細節。

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喧鬧的大廳陡然一靜。

而且，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一個方向。

父子倆扭頭望去。

焦點之處，出現了一位身穿鵝黃色旗袍的女子。

女子身上旗袍面料明亮大氣，配著繁復的手工刺繡，盡顯雍容華貴之感。

對襟豎領，七對如意盤花扣，曼妙的身材，精致的五官，頭發高高盤起，哪怕未施粉黛，也如同畫中娉婷仕女。

窈窕淑女！

大家閨秀！

這是所有人腦海中同時蹦出的詞。

阮家父子齊齊看傻了眼。

阮振邦的記憶猛然被拉回到二十多年前。

那年，他25歲，剛升副營長。部隊途經晨曦市，允許他回家探親。

家里為他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說是位思想進步的女學生。

那天，正好女學生的學校在鬧市搭臺義演，他跑去偷偷相看。

只一眼，就相中了多才多藝的陳書梅。

陳書梅不但會唱歌，跳舞，詩朗誦，還會彈琴，舞臺劇……

她像皎潔的月亮，每每出現，周圍的星辰都會變得黯淡無光。

怦然心動的阮振邦立即跑到后臺，想向女神表白。

哪知，卻看到一位穿著長衫，戴著眼鏡的青年男子，正舉著絲帕，輕輕替她擦汗。

他眼里滿是心疼：“你何必如此辛苦？樣樣親力親為，定會累出病。”

她撒嬌道：“你四處奔波救人不是更辛苦！人家就想多籌些錢，好多采買些藥材，讓你無后顧之憂。”

情竇初開的阮振邦，只覺得心都碎了。

后來的無數次回想起初見，他都忍不住想，要是自己表白了，爭取了，她是不是就能少遭些罪，也不用為了尋找那個男人，落得個生死不明的下場吧。

只是，世間沒有后悔藥。

時間一晃而過，那個如皎皎月亮的女子已消失不見。

而今，她的女兒亭亭玉立，兒子看她的目光，和當年的自己又有何兩樣？

“耀祖，此刻重新選擇還不晚。爸爸不希望你抱憾終生。”阮振邦終是忍不住拍拍兒子的肩膀。

他不希望兒子像他一樣，后悔一輩子。

阮耀祖的表情更是復雜難明。

看到蘭君時，他被驚艷得忘記了呼吸。

記憶同樣瞬間回到四年多前。

兩人從土匪窩死里逃生后，感情突飛猛進，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那時的蘭君就經常令他感到驚艷。

女孩雖在鄉下長大，沒讀過書，卻十分聰慧。任何事情一教這會，一點就通。短短半年，一口流利的晨曦話能騙過很多當地老人。

難能可貴的是，她不但聰慧，還勤奮好學。對一切事務都充滿好奇，不懂就問，甚至還提出想學數理化，被陳收梅以“貪多嚼不爛”為由拒絕了。

最讓他動容的是，雖然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蘭君卻還保持著善良的品質。總會用帶著許多藥到棚戶區，免費為貧苦老百姓施針施藥。

那時的女孩就像現在一樣，耀眼至極，總會讓人下意識追隨著她的身影，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開。

“耀祖，此刻重新選擇還不晚。爸爸不希望你抱憾終生。”

父親的話將他驚了一跳，臉瞬間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