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小板凳上，趙沐婉給商寅倒了杯水，略帶歉意：“家里沒啥東西招待你。”

商寅看向四周，她家的房子比著記憶里沒啥變化，除了更陳舊了些。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幾樣家電，還挺新。

趙沐晨說道：“這些東西是申請了貧困戶的補助才弄到的。我姐的獎學金都用來補身體了。”

“你還不去寫作業？”趙沐婉發現無所事事的弟弟，逮著他訓斥。

“學累了，休息會兒。要是打擾到你倆約會我這就走。”趙沐晨趕緊跑開，不知是怕嘴賤被打還是怕不想寫作業被抓。

“你說什么呢！”趙沐婉氣急，去找藤條。

“這小子還是愛說胡話，真不長記性。”商寅笑笑。

“就是，藤條都換兩根了！”趙沐婉恨鐵不成鋼。

跟姐弟倆聊了一會兒，見日頭已經掛得老高，估摸著他們爸媽也該回來了，他起身告辭。玉米跟芝麻不一樣，玉米扔地里只要不下雨就沒事，芝麻要是不及時收了可真是會灑落一地的。所以收玉米的人家只要天熱了就回家歇著，反正不急那一天兩天的。

知道他不想跟自己爸媽見面，趙沐婉也沒挽留，就把他送出了門外。過一會兒，一個腳有些跛的中年漢子跟頭上帶著遮陽帽的婦人走了進來。

“你這死妮兒，恁著急回來，就不會讓他給咱干點活？！”剛進門的婦人就指著在發呆的趙沐婉罵，像只在斗架的公雞。

“人家又不是你生你養的，憑啥子給咱干活。”趙沐婉翻個白眼，回屋了。

“嘿，越大越會頂嘴了啊，管不住你了是不是！”婦人更氣，嗓門更大。

“嚎啥呢？耽誤我寫作業！”趙沐晨拍拍小板凳，變聲期的他聲音有些憨。

“那你好好寫，媽不說了。到時候超過她，讓她還傲氣！”婦人趕緊堆笑，湊到他身邊：“渴了沒？媽給你倒杯水。”

前后兩副面孔，反差極大，即使見慣了的趙沐晨都有些恍惚。

姐弟倆的母親叫劉翠，在雙灣是無人不知的潑婦。不講理，嘴巴臟，連帶著姐弟倆出門都會被村里人指點。這種人不搭理還好，要是被她纏上了，墓園里的祖宗都得爬出來罵你不孝順。知恩圖報那更是別指望，鄰居們本來就該互幫互助，劉翠卻認為別人幫她理所應當。可等別人求上門時她又找理由糊弄過去。由此，村里人都躲著她走，即使碰到了也都甘愿吃點虧認栽。與劉翠不同，他們父親趙柱倒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早年不小心被石碾子壓了腿，所以有些跛。除了令人詬病的重男輕女外，人品比他老婆強了千百倍。

……

晚間吃飯時，劉翠問趙柱：“今兒找咱妮兒的那人是不是外灣那商老頭的孫子？”

趙柱扒了一口飯：“應該是。”

劉翠“嘖”了一聲，交代趙柱：“你可得看緊點，別讓他倆走太近，妮兒成績可不能落下。”

趙柱悶悶的看媳婦一眼，還是沒說什么。跟人嫌狗厭的劉翠不同，趙柱還是跟村里人關系不錯的。偶然聽過外灣的傳言，說是商老頭的兒子這些年在外地做生意發了大財，想把老家的二層樓推了蓋小別墅。商老頭怕招人嫉恨，沒同意。

怕媳婦酸人家，他就沒跟媳婦說。不然媳婦肯定會說“哎呀，誰知道這錢正不正經，來的臟不臟！”這種話。要是真讓她說出去了，以后萬一有點什么事他可沒臉去找發達的老商家幫忙。

遠離兩口子的姐弟倆蹲在門外吹風，小板凳上的作業本換成了一個小盤子。

“姐，你跟那姓商的有那種關系沒？”趙沐晨夾了一口菜，好奇問道。

趙沐婉斜他一眼，沒說話。

“你可別真被他花言巧語哄騙了，這人心可臟！”趙沐晨想起童年的一幕幕，痛心疾首。

“吃你的飯，不吃滾蛋！”趙沐婉拿筷子另一頭敲了敲他。

“唉，剛說他兩句壞話你就這樣子。”趙沐晨很是擔憂。

看著姐姐要吃人的目光他趕緊閉嘴。

……

今年家里沒種玉米，那幾畝地的芝麻在他去市一高報道后就被爺爺奶奶割完了，所以這個假他十分悠閑。

白天遛狗逗貓，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從小阿貓阿狗就喜歡跟著他，城里是，村里是，到了其他地方也是。只要身邊沒有人，他身后不遠處必然跟著幾只形形色色的貓狗。如果有不開眼的狗子沖他狂吠，下次再見到這狗時已經一身傷。

晚上就在班群里聊聊天，吹吹牛，然后再看看那個懶逼作者更了沒：沒更就罵兩句，更了就少罵兩句，這么點夠誰看啊！

漫畫已經畫到最新章那里，沒怎么認真畫，因為看出了那狗作者沒認真寫。動不動就斷更，還不寫請假條，哪天太監了他都不意外，只是可惜這本還不錯的小說英年早逝。

要回校的那天上午，背著包的趙沐婉來找商寅，正看到他在帶著他的貓狗大軍漫無目的的瞎溜達。場面很是和諧，他走哪，貓狗跟哪，也不打架，他停下，貓狗也停下，舔毛的舔毛，撓癢的撓癢。

看她走進，貓狗一窩蜂的四散跑開。想到小時候也是這樣，他屁股后面也跟著一群貓狗，有一年還抓過幾個趁農忙偷東西的賊。

她莞爾一笑：“又訓練它們呢？”

“你笑起來真好看！”商寅輕聲哼唱一句，沒讓她聽到。然后惋惜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是可惜大黃跟二黃他們都沒了。”

大黃是他的左膀，一只黃毛土狗，曾經逮到過幾只田里的野兔，那幾個賊也是它最先發現的。

二黃則是他的右臂，一只橘黃的貍貓，曾號令麾下十幾兒郎平定了里外二灣猖獗的鼠患。

“大黃二黃年紀大了老死了吧？它們功績這么大，肯定會上天堂的。”趙沐婉顯然也記得這“哼哈二將”的豐功偉業，出聲安慰他。

“你背著包是要去哪啊？”商寅轉移話題，看著她疑惑道。

“回學校啊，宿舍門一般吃了早飯就開了，方便家遠的同學提前過來。”

“這么早？午飯都不吃的？不是晚上才有自習的？”

“不想呆家里，煩！”

商寅點頭，正常人生在那種家庭都會活得很壓抑。

“你要去嗎？”趙沐婉狀若隨意的問，語氣卻是帶了點期盼。

聽出了她淡如水的外表下掩藏的心聲，商寅看了看她，點點頭：“去我家等一會兒吧，我收拾一下。”

……

商寅跟爺爺奶奶說要提前去學校跟趙沐婉學習，老兩口樂不可支，給趙沐婉倒了杯水拉著她說著話。商寅則是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東西，課本，作業，換洗衣服，想了想，還是把那個漫畫本裝進去了。

“她們跟你說啥了你這么高興？”走在唯一出村的路上，商寅問道。

“爺爺奶奶要我監督你學習，要我把你的舉動都說給他們。”趙沐婉笑著說道。

“切，二五仔。”商寅嘟囔。

“我雖然答應了，可是我不打算告密哦。”趙沐婉嘟著嘴解釋。

“啊？你連老人都騙？你還是好學生嗎？”商寅指責她。

趙沐婉目瞪口呆，被他沒良心的話驚到了。

“哈哈哈，逗你玩呢。”看著她的表情，商寅覺得沒拍下來真是可惜。

“啊啊啊啊啊啊！”趙沐婉氣急，錘了他一下。

沒多久車就來了，此時是上午，沒多少人，暈車的商寅坐到了窗邊吹著風緩解惡心感，趙沐婉坐他旁邊。

“還可以借你用哦！”女孩拍拍肩膀對男孩說。

“得了吧，上次硌的我臉疼。”

“？你上次都快打呼了！”

“那是我疼的都哼唧出來了。”

看著嘴硬的少年，女孩知道他怕再弄疼自己，于是笑了起來。

男孩本以為這么說女孩會生氣，結果沒吃到預料之中的拳頭，扭頭有些驚訝的問：“氣傻了？笑什么？”

女孩看著男孩，收斂笑容，認真的問道：“商寅，你說我也在外面租房住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