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石門，便正式進入北境冰原，山脈越見低小，漸漸只余起伏的丘陵，蜿蜒的溝溝坎坎。

雖然地勢漸平，但行路越發艱難。

原因倒也簡單，少了山脈遮擋，風勢越發大了起來，加上天氣酷寒，積雪不化，只要寒風一起，碎雪紛飛以致日月無光，天色昏暗。

兩人離開石門，只行了半日，余晉就暗暗叫苦。

積雪深至膝蓋，沉滯難行也不說了，反正附上甲馬符篆，奔騰如飛，對自己也影響不大。

但撲面橫飛的雪粒可讓人難受至極。

鋪天蓋地而來，密密匝匝，躲都沒法躲，打在臉上隱隱作痛。

轉頭看向曹晴雪，卻見這師姐早準備了一襲白紗，將自己頭臉裹的嚴嚴實實，只留了一雙宛若星辰的眼睛在外。

“師姐，咱們同舟共濟，你只顧遮護自己，小弟受風吹雪打，你也不支援一二？”

他指了指自己裸露在外的臉龐。

余晉離開雪漫山時，只撿了死鬼大角一套衣服，沒想剛出發沒多久，便被春二娘千里追襲，一番爭斗下來，衣衫破了多道口子，也就勉強能掛在身上。

除了身上這破爛衣衫，再卻沒有準備多余的衣衫布匹。

到現在，連一件遮擋臉面的布料都找不出來。

“這，這是我的紗巾，如何給你？”

曹晴雪結結巴巴回道。

“一件紗巾，有多余的便趕快支援一套，小弟用完就還你，又不貪圖你一兩件衣物！”

余晉沒好氣抗議。

他莫名其妙來到此界不過年余，腦中仍是習慣性的前世思想習慣，只以為拿對方一件衣衫臨時遮擋，也不算什么大事。

從沒想過，此界凡間風俗，便是不及前世古代男女大防那樣嚴格，但彼此卻不會隨意送出自己的衣物。

這紗巾，也算貼身物件，如此行為，放在話本里都是代表和對方有情，有遞送定情信物的嫌疑。

曹晴雪為難半天，但看余晉無辜的眼神，又念及他出身山野妖族，不明世間禮法，最后扭捏遞給他一件同樣的紗巾。

“這件送你了，不過你不能外傳說是我送的。”

鄭重叮囑。

說完過了片刻又覺不對。

這偷偷摸摸的樣子，不更像私下送出定情物件的架勢？

要不再討要回來？

但看到余師弟已興致勃勃將紗巾纏到頭上，口中更催促“走”、“快走”，率先沖了出去。

出言討要更覺不好意思，只好無奈跟在后邊追了上去。

到了晚間，隨意挖了一處冰室歇了一夜。

兩人都有飛劍在手，冰雪雖厚雖堅，做這等事卻是輕而易舉。

不過第二日再出發時卻發現一件稀奇事。

兩人剛出發沒多久，便見冰雪漫漫的平坦冰原，忽然起了一道潮水似的東西，快如奔馬，從兩人側方掠過去。

白茫茫和冰雪一般顏色，穿溝越嶺，攜霧帶雪，如一團白色煙云漫卷而過。

“這是雪鹿群，北境冰原最常見的獸類，以冰原上的劍齒苔為食。

出行結隊成群，以抗天敵。

嗯，雪鹿肉質鮮美，味道很不錯的，宮內除了供應北海魚肉，此外最多的便是雪鹿肉。”

曹晴雪看他頻頻轉頭張望，便為他出言解釋。

師姐你不愧是吃貨之稱，說到最后還給了這雪鹿一個“肉質鮮美”的結論。

不過，這東西跑的挺快的，都比加持了甲馬符篆的自己都快了。

腦中思緒轉到這里，忽然心中一動，轉頭對曹晴雪招呼一聲：“師姐稍待，小弟去去就來。”

說完運轉法力，快速奔行，徑向擦身而過的雪鹿群追去。

很快，便拖了兩只身軀龐大的雪鹿，向疑惑的曹晴雪匯合過來。

剛剛卻是突然想起，他化形初成時，從誤打誤撞找上門的冰蠶夫人手中，得到的那部《太平陰符經》。

他從那部經書學到壓勝和甲馬兩道符篆，這一路還當了大用，而當初瀏覽時記得還有一道符篆名叫驅獸。

正好用在這里。

驅使這兩頭高大的雪鹿做代步腳力，這趟雪原之行便省去不小精神。

花了個把時辰存想符篆，待符篆成型，一一打入到兩頭雪鹿體內，這兩頭大家伙便隨他心意奔走，很是便利。

分給曹晴雪一頭，自用一頭，便再次興致勃勃出發了。

至于旁觀的曹晴雪，曹師姐除了一次又一次驚嘆，這余師弟手段百出，無所不能外，也不知道再如何稱贊。

余師弟無所不能，神秘莫測的形象，可是深深的鐫刻在曹師姐的頭腦中。

過午之后，冰原上呼嘯的寒風不知為何停了下來，一路千里風雪漠漠，暗霧蒼茫的景象為之一空，顯出另一幅壯觀景色。

玄冰白雪明光耀眼，冰坡雜沓綿延不斷，四外茫茫觸目皆白。

被風雪折磨兩天的余晉心情一松，眼觀萬里冰封景色，只覺心胸為之一暢。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此等壯觀景象果然讓人心胸開闊，意氣飛揚。

身下雪鹿肆意奔騰，眼前冰雪茫茫萬里皆白，耳邊風聲嗚嗚不絕，胸中快意無比，竟一直行到日落月升還舍不得停下。

月亮升空，茫茫雪原在朦朧的月下又是一番景象，眼前冰雪溫潤柔和，卻和白日耀目的雪光又大不相同。

夜色溫柔，冰雪蒼茫，婉約之中又有壯麗之感。

余晉驅使雪鹿盡情奔騰，頭上天似穹廬斜月高掛，腳下四面蒼茫不見邊際，無遮無攔縱橫來去。

此行此景此情，心中逍遙適意、無拘無束之感越來越盛，只覺修道長生便是要如此，縱橫天下，自由往來。

此心一起，胸中不顧一切都要求得長生念頭只欲沖腔而出，一時情不自禁仰天長嘯。

氣浪滾滾，嘯聲沖天，聲傳十數里。

曹晴雪看余晉疾駛奔行，驅鹿踏雪，穿坳過嶺，只以為他少見冰原盛景，貪看壯麗奇景。

所以到了天色入夜也未阻止，只不言聲跟隨在他身后。

沒想余晉奔行不久忽然長嘯，嘯聲之后，再看這位余師弟身上，卻多了一絲出塵之意，有了修行日久的那種空靈味道。

這是念頭通達，心境得了淬煉，向道心無暇的路上又進了一大步？

曹晴雪愕然一驚，紅唇輕啟，半響不能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