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香在在燭火上點燃，火苗很小，輕輕一吹，火苗熄滅，三柱青煙裊裊升起，而后歸于虛空。
“上神護佑，最近妖族襲擾頻繁，以免全村覆滅，鴻村一百余人商議后決定往內地遷移，以保綿延，以延香火，上神護佑...”
老人伏于地面，輕輕叩首，動作因為年齡略微遲緩，卻也堅決。
青煙在空中搖擺，向未知的地方傳遞著老人的祈求。
“來人！”老人走出神廟，拐杖地上頓了頓，繼續招呼著身旁的幾個小伙“帶著上神...出發吧...”
老人看著眼前的村民把家當收拾在牛車上，除了懵懂孩童的嬉鬧夾雜著一些未知的抽泣外，其他人都異常的安靜，眼神中透露著迷茫和彷徨。
故土難離，村長自身情緒尚且不高，也就沒法安慰其他人了，轉頭看到幾人將紅布蓋在神像上，心中同樣迷惘。
被紅布蓋上的神像不像他年輕的時候流浪在其他大的聚集地看到的神像，要么威嚴要么慈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胖子，像是一個凡人，不像是一個神。
倒也不是他老人家對神有什么不敬的，只不過是因為他親眼見過眼前上神的模樣，現在村子外面的防護陣法就是出自他手。
最近幾年妖獸對緩沖地帶的侵蝕愈發嚴重，襲擾常有，陣法雖然能夠保得村子安然無恙，但是走不出去也就活不下去。
日日上香，夜夜祈求。
終于在十余日之前，香火的青煙在虛空中勾勒出幾個大字：往東，離開。
十天時間除了收拾行囊，更多是為了說服村民也是為了說服自己，離開陣法籠罩范圍，就進入了妖獸隨時攻擊的地方，終究是延續壓過了茍延殘喘。
“出發！”
老人舉起他的右手，指著東邊，眼神還留在村子里的那些老舊的房屋上，一步邁出，就沒有了回頭路了。
一百多人帶著家當，隊伍還是龐大且引人注目的，為了快速穿越緩沖區，一行人也沒有選擇盡量隱藏行蹤，況且這么大一支隊伍，還都是普通人組成也，也沒有辦法隱藏行蹤。
雖然最近妖獸時常在附近襲擾，但是確實沒有一個明確目標的，快速穿越比隱藏行跡的方式反倒是安全許多。
況且一般在荒野游走的妖獸大部分也只能算是兇猛一些的野獸，其戰斗力也不過是略強于虎豹罷了，村子里面的壯年也時常打獵，如今全村出動，對付這種類型的倒也是手到擒來，甚至都不會帶來太大的動靜。
比如現在幾個壯婦就正在收拾一只看上去像是巨大化的野豬的妖獸尸體，外圍幾個身強力壯的少年人正在拿著各式武器戒備著。妖獸想要填飽肚子，人又何嘗不能用妖獸填飽肚子呢？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收拾妖獸肉的壯婦停下手頭的動作，快速起身，將手上的短刀緊了緊了，站在那群少年人身后組成了第二道防線。
“唏律律...”
一名身著獸皮衣的少年騎著一匹健壯的棗紅色大馬出現在一行人的視野中。
見不是妖獸來襲，馬上的少年也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停了下來，少年人手中的兵刃略微往地面垂了一些，壯婦們也繼續分割著地上的肉塊，只是動作稍微要慢了些許，一半的精力仍舊是戒備著。
“各位好！我是外出歷練的游俠余生！看你們這是要遷徙到腹地去，正好我也要回去，不知能否同行？相互有個照應？”
余生飛升下馬，雙手抱拳，既是禮節，也是為了說明自己沒有惡意。
緩沖地，生存艱難，人自然不都是好人，況且妖獸化形，也是人樣，不過同樣的，妖獸也不都是禽獸，不少村子供奉的神明就是妖獸化形而來，甚至供奉妖獸原身的也不鮮有。
而游俠則是受到神明指點，習得一招半式的人們，算是神明預備役，雖然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游俠能夠有機會晉升神明的。
余生見鴻村的那邊沒有人答話，戒備的少年們手中各式武器也絲毫沒有再做收斂，便是明白自己一句話并不能很好的打消一群人的疑慮。
“各位不用擔心，且看！”
余生朗聲而起，右手從后腰扯出三支香來，右手輕輕一捻，自有青煙升起，而后盤腿坐下，燃起的香火被少年插在地上，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指天收于腹部，左手呈掌拖著右手。
燃起的香火原本是飄散于天地間的，但是在余生動作成型之時，裊裊青煙竟然猛然轉彎，而后縈繞在他的指尖。
野外燃起的香火自然是不能像是神廟一樣被送達被祭拜的神明那里的，但是余生一手引香術倒是讓這些要散于天地的香火有了歸處，也讓人明白其絕不是妖魔之屬。
雖然凡人不知道人間神魔修煉石需要香火的，但是被人燃起的香火對于妖魔來說算是毒物卻是知道的，雖然有修為高深的妖魔無懼香火，但是這樣的妖魔也不用通過這種方式來取信鴻村這群人了。
終于是放下了戒備，余生牽著他的馬朝這群人走了過來，義父的安排的任務還算順利。
老村長推開對游俠兒好奇的少男少女們，抬手行禮道：“老夫鴻銘，鴻村村長...”
“余生！游俠兒...”
老人原本還要說些什么，身子卻是被背后好奇的少年擠了一個踉蹌，嘆了口氣，鴻銘說道：“呵呵...你們年輕人說吧，老夫也不打擾了...”
老人剛剛杵著拐杖轉生，余生就被一群好奇的眼睛包圍，甚至是獸皮衣服也被幾個好奇的小屁孩揉來揉去。
“那個...地上現在還有鮮血，以免其他嗅覺靈敏的妖獸循著血腥味找過來，我們先離開這里，有什么想問的可以邊走邊說？”
余生看著處理到差不多的妖獸肉，對一圈好奇的眼睛說道，一時間圍上來二三十個，余生內心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他現在才不過十六歲，還是第一次獨身出門歷練，半路接到義父傳信過來保護一個小村子遷往內地。
既然要趕路，小豆丁們便只能回到各自父母的牛車上，眼巴巴的看著能騎馬的幾個少年圍在余生身邊，當然其中還有一個異數，鴻秋，唯一騎馬的女子。
“你多大了呀，你們游俠是不是可以天地間到處去斬妖除魔你呢？”少女騎術竟然頗好，單手拉著韁繩，竟然側身騎在馬上，雖然兩匹馬是并行的，這樣就可以面對著余生。
“我...我今年應該是十六了，我雖然是游俠，但也是第一次獨自出門歷練，雖然相對普通人肯定是要厲害一些的，但是遇到厲害一些的妖魔也是只有跑路的...”
余生略微低著頭，臉頰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覺得實力低微有些不好意思呢還是因為這側坐得少女有些美麗。
年輕的女孩不僅有她這個年齡獨有的青春氣息，大大的眼睛，柔和的面部線條，點綴著一個恰到好處的瓊鼻，如果配上一個櫻桃小口那是當得上一句美人坯子的，可是偏偏有一張如同男子一般的大口，雖然不突兀，卻是破壞了整體的柔美感，但是有相對同齡人要黑一些的皮膚透露出一種不一樣的野性美。
“應該是十六歲是什么意思嗎？游俠兒記不住自己的年齡嗎？”
少女和村子里面的其他女孩不同，雖然生于人族與妖魔的緩沖地界的女孩不可能有柔弱的，畢竟柔弱在這片吃人的地界上活不下去，但是女人在這片緩沖地界上也算是半依附于男性，所以必然會有需要人憐惜的氣質生于其身。
可是鴻秋自出生以來就更像是一個男孩，她自小便和男孩子打架，雖然輸多贏少，卻也是沒有因為疼痛而改變過，再長大一些，便不顧父母反對跟著男孩們一起去打獵，也算是刀頭舔過血，見得多了便常常向往更加遙遠的外界，唯獨這件事情，父母沒有同意，如今見到一個能夠獨自出門歷練的游俠，當真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哦...我是一個孤兒，義父撿到我的時候并不知道我有多大，這之前的事情我也沒有任何記憶，便把撿到的時候定做的我一歲的生日...”
“抱歉...”
少女因為愧疚爽朗的臉上附上陰霾，不再明媚，少年有些心疼。
“沒關系的...義父撿到垂死的我并救活，便算是我的新生，自記事以來，我是幾乎沒受過苦的，所以你也不用愧疚...”
見自己的無心之言并沒有傷到游俠兒的心，鴻秋的臉又變得靈動了起來，眼中有開始閃爍著對于未知的向往。
“那你的歷練走了多遠，又殺了這多少的妖魔？”
少女灼灼的目光盯著余生，雖然沒有抬頭看，但是少年的臉又紅了一些。
“我的歷練主要是押送一批物資到人族邊境，再深入緩沖之地一百里，繪制地形圖帶回去...妖魔雖然斬殺了一些，但基本都是實力一般的...”
“原來我們生活的罪土都算不得事人族地界么？”
余生自然是聽出了少女還沒有說出來的半句話，我們是一群被拋棄的人么？畢竟能把自己生活的地方叫做罪土，也是有些自暴自棄在不里面了。
少年有些慌了，沒有緣由的，雖然他是第一次獨自出門歷練，但是跟著師兄師姐們卻是出過很多次門的，自小跟著做宗門外事堂執事的義父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但是眼前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少女卻是讓他有些失了分寸。
“人族一路走來，能夠成為大荒的主要種族，便是因為團結，怎么能輕易放棄同胞，我在這緩沖地行走也是為了保護一些艱難生活的同胞，與你們同行也是看是否能盡一些綿薄之力...”
“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算不得明媚，卻是異常的爽朗和豁達，見少年有些窘迫的模樣說到：“生于大荒，又生于這片罪土，我們更加相信的是自己的實力，信奉神明更多的也是因為護佑，而不是因為敬畏！”
余生有些震驚的轉頭看著少女，他自己明白，自己這樣的修者不同于那些真正的游俠，待到修為足夠，他早晚會登上那泥雕木塑的神位，成為別人口中的神明，他見過師門長輩出手，當得上是移山填海，即便是自己也是修習一樣的道法，卻也是充滿敬畏，而這少女到底是怎樣的自信，能夠以這樣相對平等的心態。
“你見過神明嗎？”余生還是問了出來。
余生見過許多女人，老的、少的，亦或是丑陋的美艷的不一而足，鴻秋這樣的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即便是比他還要高出一線的身高也算不得是如何罕見的，所以他也在想為何在這少女面前自己會有些難以自持。
“見過的...喏...”
少女指了指遷移隊伍中間被紅布包起來的神像。
“那只是塑像...”
“那雕像是在這神明給我們構建防護陣法后才豎起來的，雖然我當時還小，但還是壯著膽子湊近去看了看，甚至還摸了摸，說是神，其實我覺得他更像是人...既然是人，他可以，我相信我也是可以的！”
少女驕傲的揮了揮拳頭，宣誓著自己的鴻圖大志。
余生沉默的想了想，發現少女說的確實也沒有錯，即便是宗門享受著香火的長輩們，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是，我們人類。
“你知道怎么成為神明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怎么先成為一個游俠！”余生有些驚訝，難道眼前的少女已經被某個修者看中了？傳授了一些粗淺的練氣法門？
“你會教我的！對吧？”
少女眉眼彎彎，余生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
余生的聲音有些小，他自己都不太聽得清，但是少女的眼神確實愈發的明亮了。
“那我晚些再來找你哦！還有...”少女在馬上騰挪，跨騎在了馬上，然后轉頭對著余生繼續說到：“你很好看！”
余生想要回一句，你也很好看，可惜缺了一些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