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才有了孤兒院，才有了這些小孩子。”

“這就是萊恩大人和芙洛拉小姐的故事……”

小小的院落中，夜風輕過，尤莉雅娜向安潔麗爾娓娓道來，雖然中間省略了不少細節。

卻依舊可以讓安潔麗爾感受到那個夜晚的絕望。

還有哥布林們悍不畏死的驚心動魄。

“原來……原來是這樣子。”

“那群該死的奴隸團！回去我一定要讓父親把他們全都……”

安潔麗爾握緊了拳頭，可說著說著，聲音卻慢慢低沉了下去。

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在帝都，也有無數的奴隸商販。

亞人族一直都是上流貴族們的心頭好，于是那些獸耳娘被成批成批地圈養起來，每天喂著豬食，喝著臭水。

然后衣不蔽體地在市場上吊起來展示，像貨物一樣被人挑來撿去。

最后，再被看中她們的“老爺們”買走。

就算是她的父親，又能改變什么呢？

難道還要對阿塞雷亞的皇子拔劍相向嗎？

可安潔麗爾現在知道了。

有一個人……不，有一個哥布林會為了那些卑微的奴隸去拔劍。

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感受——

高高在上的人類成為邪惡之源，而本應該被討伐的魔物卻代表著正義。

真是奇怪的哥布林啊……

會說大陸通用語的哥布林；

會建立魔物帝國的哥布林；

會把她輕而易舉打倒的哥布林；

會在捕獲后沒有把她變成絨布球、而是給予正常俘虜待遇的哥布林……

安潔麗爾在帝都見過貴族間無數骯臟齷齪的行徑。

所以她心中十分清楚——

倘若自己不是成為萊恩的奴隸，而是落入任何一個貴族手中，她的下場要比現在慘上一萬倍。

“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希嵐的人會去殺那個狼人女孩？”

尤莉雅娜搖了搖頭，她沒有辦法回答安潔麗爾的這個問題。

“我大概知道一點點……”

院子的角落中，傳來了小男孩的聲音。

尤莉雅娜和安潔麗爾轉頭看去，卻見阿甘右抱著那柄小劍，小聲道：

“萊恩哥哥救了我們的時候，跟那個殺手聊天，提到了安潔麗爾姐姐，還有什么‘姐妹會’‘莉莉絲’‘魔族’之類的話。”

安潔麗爾瞳孔微縮。

莉莉絲？

那個潛伏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女仆？

安潔麗爾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頓時紛亂如麻。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如果真的因為是自己的緣故，讓這些小孩子慘死在殺手的刀下……

她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身軀輕輕地顫抖起來。

尤莉雅娜也察覺出了少女的異樣，輕輕摟著安潔麗爾，小聲道：“怎么了安潔麗爾小姐，你知道內情是么？”

“我不知道……”

安潔麗爾的表情有些失落，輕輕搖了搖頭：

“也許是因為我是公爵的女兒，莉莉絲那個該死的女人，把我的消息透露給希嵐。”

“如果因為這樣子的話……”

“不要緊的，萊恩大人不是已經去城主府了嗎？”尤莉雅娜握住了安潔麗爾的手，輕聲安慰著。

安潔麗爾微微一怔，抬起頭看著精靈少女。

她的眼睛像初霽的月光那般明亮，那般溫柔。

“你就那么相信那家伙？”

“當然，畢竟，他可是擊敗了青銅位階的你呢。”

“嗚，這么說倒也是沒錯啦……那么你呢？尤莉雅娜小姐。”

安潔麗爾抬起眼眸看著身邊的精靈少女，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為什么會在哥布林巢穴呢？”

“很簡單啊。”

尤莉雅娜低下頭，腳尖輕輕摩挲著地上的小草，低聲道：“我可是他的奴隸啊。”

他的奴隸啊。

奴隸啊。

奴隸啊……

安潔麗爾呆滯在原地，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三個字在不停地盤旋。

銀月精靈的王女殿下，竟然是一只哥布林的奴隸？！

果然呀呱，這個世界已經壞掉了呢。

安潔麗爾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充滿了帕絲塔平時的叫嚷聲。

咕咕呱咕咕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沒有在意近乎石化掉的公爵千金。

尤莉雅娜抬起頭，看向了皎潔的圓月。

她的眉宇中，是幾分擔憂，還有幾分心疼。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萊恩憤怒的樣子。

是的，在芙洛拉面前，萊恩的動作很自然，神情也很自然。

但是尤莉雅娜能夠感覺到萊恩的手在顫抖。

他不是在發泄，而是拼命在控制自己內心的情緒。

可萊恩不知道的時，就在他轉身離開時，那隱約灑落的幾滴熱淚，映著月光，讓尤莉雅娜察覺到了。

她雙手合十，像是在精靈圣沐節上為所有的子民禱告那般——

如今，她卻只為一人祈禱。

一定要贏啊。

萊恩大人。

……

……

城主府，大廳。

“我的遺言？”

希嵐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原本溫和的微笑再也無法保持儒雅。

逐漸變得猙獰。

“區區魔物，區區哥布林，區區黑鐵下位？”

原本蒼白的面容變得越發扭曲，整個人都咆哮了起來：“焉敢在偉大魔族面前，放出如此狂妄之言！”

咆哮聲中。

萊恩慢慢停下了腳步，輕聲開口：“所以……這就是你的遺言？”

希嵐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該說這只哥布林是愚蠢……還是真的愚蠢。

他難道沒有想過激怒自己的后果嗎？

猙獰的笑意漸漸變得瘋狂，里面全是殘忍的味道：

“哥布林，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很好，我決定了——”

“我要把你制成最卑微的血奴，我會讓你活著，只不過，我會讓你后悔為什么活著……”

希嵐慢慢張開雙手，似乎要擁抱整個世界。

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似乎在向拂面而來的夜風傾訴——

“血月，于畫中留白，久遠的封存，釀出殺戮的芳香；”

“腐臭的亡語影影綽綽，尸骨的寒音鑄我城堡；”

“鮮血延伸，如同舊日回憶。”

“秘環之二——血域，擴張！”

他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一層血色的漣漪從希嵐的腳下瘋狂擴散。

血色的漣漪蕩漾到大廳的邊界，撞到了厚實的墻壁，碰到了角落的微塵，悄無聲息地消失。

緊接著，一層血色的薄幕，從漣漪消失的地方開始狂野地生長！

它們從墻角的縫隙開始生長，它們蔓延到墻壁，蔓延到穹頂，蔓延到銀色的燭臺……

血色凜然！

整個大廳，竟如同一座鮮血鑄就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