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沖的話讓刁忌的大腦宕機一瞬，如果說一個人連「反抗」都是被反抗者所「設想」的，那「反抗」這件事本身又是何其的可悲？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們的一顰一笑，甚至是一個眼神一個念頭，都是假的，都是造物主「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給所謂的「讀者」看的。

這樣的話，他們真的有自我意識嗎？

所有人都是提線木偶，按著「造物主」的設定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愛恨情仇都完全依賴于祂的心情，這還真是一點也不……絕望呢。

他們的「人生」真的存在嗎？

刁忌的腦子亂了不過兩秒鐘，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的話里有著不小的漏洞，不由得有些想笑，他對肖沖說：“造物主好忙啊！”

“嗯？？”肖沖一愣。

諒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剛剛提出的「造物主提線木偶理論」和「造物主好忙」有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跟不上刁忌的腦回路。

“咱先別談這個世界上那幾十億人，就說我們班的這四十幾人，”刁忌掰著手指說，“如果每一個人每一個念頭都是造物主設定好了的話，那么造物主真的好累啊！

“同一時間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祂都要逐個設計，再讓我們演出來，還要符合邏輯。關鍵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莫喻那樣專門找bug的家伙，造物主是自己拆自己的臺，祂有受虐傾向嗎？還是精益求精？”

好不容易生起的一點點「哲學」的意味被刁忌瞬間打破，宿命論的極致?lián)碜o者肖沖沉默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是啊。

如果說所有人的每一個念頭都是造物主設想出來的，那造物主未免太累了些。

但是這個說法好像又有些不對勁……

“你好像忘了，”肖沖無奈扶額，“我說過你是在一本小說里，小說只要展現(xiàn)和「主角」相關的內容就可以了，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角落和「主角」有什么關系？”

換言之，造物主根本就不需要去設計世界上與「主角」無關的人，他們僅僅充當一個「世界觀」的作用，存在與否其實區(qū)別不大。

“你口口聲聲說是「小說世界」，”刁忌問，“是因為你看過這本書嗎？”

“看過，”肖沖頓了頓，回答道，“但是我沒有看完，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

刁忌倒吸一口涼氣：“不是，你還真看過啊？這本書寫的什么？主角是誰？”

“一個想要殺了自己妹妹的人，”肖沖思索了片刻道，“那本書是第一人稱，我不太記得主角是誰了，但是應該是個高中女生。”

“里面看見我了嗎？”刁忌急匆匆地問。

肖沖：“在已知的章節(jié)里，沒看到。”

“好吧……”刁忌趴在桌子上，“沒有就沒有好了，那你知道為什么那個人要殺死自己的妹妹嗎？”

前面的莫喻微微側頭，長而翹的馬尾辮因為她的動作而輕輕擺動，杏眼低垂，唇角上揚，好像偷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東西。

“忘了。”

肖沖一臉坦然。

關于「小說世界」的話題兜兜轉轉著消散在了和煦的夏風中，刁忌又問了幾個話題，發(fā)現(xiàn)肖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為他真的不喜歡那種小女生的書。

刁忌在心里誹謗正經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會對「殺死自己的妹妹」感興趣，很明顯那絕對不會是洋溢著少女粉紅氣泡的小說——除非是被包裝成「暗童話」的類型。

以最天真的口吻訴說最純粹的惡？

就在刁忌胡思亂想的時候，講臺后的老師不淡定了，他敲了敲希沃白板，點名道：“刁忌，回答第十四題。”

刁忌「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大致掃了一眼題目，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題目已經超過了他的理解范圍。

“列方程，聯(lián)立方程，求解，”肖沖瞥了一眼題目，“有兩解，一個是「-3」，一個是「5」，舍負求得答案為「5」。”

還沒有緩過神的刁忌：……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不是，你怎么就解出來了？！！

“呃，”刁忌支支吾吾道，“答案是「5」。”

事實證明，肖沖還真的是正確的，那是老師剛剛布置的課堂任務，全班就刁忌一個人沒有動筆，疑似交頭接耳，但是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誰講話。

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口算出來的？

九月份新來的數(shù)學老師默默記下了這一點，讓刁忌坐下了。

現(xiàn)在是上午第五節(jié)課，下課就是飯點，鈴聲一響，刁忌就要沖出去，卻被莫喻拽住了校服衣領：“刁忌同學，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啊～”

消沉了整整四個課間的前桌突然發(fā)出邀請，刁忌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對方沒安好心：“干嘛？飯卡里沒錢啦？我跟你講，我爸給我的錢也特別少，讓我請你，想都別想！”

“好奇怪，”莫喻輕輕笑道，“為什么每一次你說出來的話都和你想的不一樣呢？”

他有「瞬移」有「隱身」，你是有「讀心術」嗎？！

這個世界上能不能多幾個正常人啊喂！

刁忌瞬間警鈴大作，他迅速往門口逃，又一次被莫喻抓住了衣領。

不過一個男生怎么說也不可能真的被女孩子給拉住，刁忌假裝自己不知道往前邁了兩步，險些反過來把莫喻給拉倒。

好在莫喻一個急剎車松了手，結果刁忌一個步伐不穩(wěn)直接撞在了桌子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干什么啊！造反啊！還讓不讓人吃飯啦！你看看教室里除了我們還有人嗎？等下排隊不得排死你！”

目睹了全過程的肖沖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莫喻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又順了順自己的雙馬尾，深棕色長發(fā)的末梢在陽光下是淺金色的，帶著少女特有的活力，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刁忌，陪我去食堂吃飯，我請你！”

“莫大小姐真的假的，”刁忌一臉的難以置信，“你居然還請我吃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以前我們說過的話不會超過五句。”

“你看我像是騙人的人嗎！”莫喻雙手一插好像生氣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一個普通女孩為什么會想要殺死她的親妹妹」而已，你和那朵玫瑰花隨意在別人面前談論別人真的好嗎？”

“什么隨意在別人面前談論別人啊！”刁忌先是一臉無辜，突然后知后覺道，“不是，你說那個人其實是你？！”

莫喻也愣住了：“你們……不是在聊我的事情？”

氣氛突然變得微妙了起來，刁忌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當然不可能是在聊你的事情啊……我們又不是先知又不會算命的……”

肖沖垂眸，感覺這件事情本身就很怪。

他不太喜歡這種剛剛提出一個問題，下一秒得到答案的感覺，因為這樣未免太刻意了，刻意地就像是編排好的劇本。

他真的很討厭被操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