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一行人坐了兩天馬車,終于從般陽來到了莒縣。
一路上露宿風餐,舟車勞頓的中途,劉演還去了東莞郡城一趟,見了一面王首席。
劉彥親眼所見。
原本笑容明媚的劉演,進去郡府和政院的王首席聊了一會后,面色難堪地走了出來。
這臉翻得比書還快!
然后,一行人繼續馬不停蹄地從趕去莒縣。
馬車上。
劉彥拉開絲綢制的窗簾,把頭伸出去望向離別近一個月的家鄉,感慨萬分,眼眶有些盈熱。
雖然只有一個月,可劉彥感覺像是離開了一年,再看到城門牌匾上面熟悉的兩個大字——莒縣。
劉彥的心中五味雜陳!
“怎么?想家了?!”劉演笑著說道。
他剛剛抬頭,往窗簾拉開的縫隙中瞄了一眼遠邊的縣城,再看向劉彥。
將對方的面部表情一覽無余,略一思索就知道劉彥心中所想。
劉彥輕輕抿嘴,收回心神,“有點,我當年不顧家里人的強烈反對,獨自一人奔赴般陽。
立志,學不成名誓不還!”
原本劉彥出走是抱著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的心理,結果一個多月又灰溜溜地回來了,這會讓家族的人怎么看待他呢?
劉演沉默半響,一種感同身受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拍了拍劉彥的肩膀,說道:
“當年我跟隨伯父祖逖一起來到般陽,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年,雖然才過去兩年多,可這期間的經歷卻讓我恍如隔世,仿佛已經數年沒有回過家了!
而且不管怎么說,般陽這里挺不錯的,對嗎?!
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后悔,堅定地走下去!!”
劉彥聽后,發自內心的笑了,“師兄說的對,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應該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人的一生很長,成長的路上也許會碰到很多分叉路,站在選擇路口。
屆時無論你選擇哪一個,可能到最后你后悔,要是當時選另一條路會怎么樣呢?
但仔細想想,就算把時間拉回到當時,恐怕我仍然會做下同樣的決定!!”
人就是這么一個犯賤的東西,猶豫寡斷,朝三暮四!
總是在后悔,總是會去美化從來沒走過的路,卻不知道珍惜當下,堅定不移地繼續走下去。
后悔宛如一盞明燈,照亮了來時的錯誤,卻無法照亮未來的路!
隨著夕陽余暉逐漸黯淡,夜色重新籠罩大地,劉演一行人及時趕在閉城的前一刻入了城。
人困馬乏的一行人找了間逆旅住了進去。
長時間的櫛風沐雨讓幾人都疲倦不堪,簡單洗漱用餐后,都早早上床躺著睡著了!
夜空中月明星稀,微涼的晚風吹著吹著,把朝陽給吹了上來。
朦朧寒冷的晨間,彌漫的淡淡薄霧在晨曦的直射下,無影無蹤。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
莒縣的街道上也開始熱鬧起來,出現各種吆喝聲和喧鬧聲,不絕于耳。
縣城里的民眾也開始了為生計奔波的一天。
逆旅中,劉彥躺在床上,在強光的直射下,睜開了睡眼迷離的雙眼。
“唔”,他揉了揉眼睛,拉開窗戶往外面看去,“原來到這個點了!”
一副熙攘繁鬧的晨景映入眼底,感受到家鄉熟悉的氣息,他伸了伸懶腰。
洗漱過后,下樓和劉演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開始用餐。
劉演看著劉彥坐下,一邊吃著手中的肉沫煎餅,嘴唇泛著油光,一邊說道:“等下我先去縣府了解一下情況,李甲他們暗中收集信息,師弟你呢先回你們家看一下情況!”
劉彥吃驚抬起頭,“師兄,我回去估計也沒有什么作用啊!畢竟我已經是般陽軍校的學員,如果家族意圖舉兵叛亂,他們肯定也會瞞著我。
嚴重點,說不定回去之后還會直接軟禁我!”
“沒關系,你的家族在明面上還不敢直接破壞規則,而且我從王首席口中得知莒縣縣令將在這段時間完成對你們家族的領地的收繳均田。”
“這個時候,你這不孝子回去我相信他們會恨不得直接打死你!到時我會給你報仇的!”
劉彥聞言,腦袋直接起了黑線,我都死了還要你報仇有什么用?
劉演牛飲了一杯茶,樣子如同貪婪的饕餮一般,擦了擦嘴角嘿嘿一笑說道:“開玩笑的,最多把你打的半身不遂哈哈,對了你的家族這幾天估計就要解散大部分家丁僮仆,你這個時候回去也剛好有理由,那就是軍校給你放的探親假!
等到降低你家里人的警惕心后,到時我們師兄弟二人里應外合,直接將亂賊一網打盡!”
劉彥腦子頓了頓,這不還是讓自己做二五仔嗎?
他立馬將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拒絕道:“師兄,我可不能做這種內應的事情,屆時讓我給你傳訊什么的還行!”
劉演笑罵:“就知道你小子會這么說,那就按你所說!”
劉彥夾在家族和官府中間,進退兩難,于是干脆兩不相幫。
實際上,他的屁股還是坐在官府這邊。
劉彥望著門外來往的人影,無奈說道:“行吧,既然師兄你都這樣說了,屆時我會回家里探查一下情報!”
行為舉止上說明他還是暫時認可了劉演的謀劃,可眉宇間的憂色還是暴露了劉彥心中的擔憂。
“沒事!”劉演大力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到時敵人的關鍵情報就靠你了!”
“呵呵!”
劉彥扯著嘴角,強笑了一番。
吃完早餐后,一行人出了逆旅后,在大門口兵分兩路。
劉彥看著師兄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街頭,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街道兩旁,給他的感受就是:在各個方面,莒縣的街頭遠不及般陽熱鬧繁華。
順著繁榮的街道走下去,身邊有無數小販在叫賣一些手工品。
走過數條街道,穿過一條條小巷,劉彥終于來到了一條整潔寧靜的街上。
他站在一個府門前,抬頭望去黑色古樸的大門的牌匾上,有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劉府。
劉府是一個占地四畝的大院子,里面高墻深院,石徑旁的亭臺樓閣上盡是些雕欄畫棟。
四周墻壁青磚綠瓦,大門房檐上飛檐翹角,再搭配上門前兩側栩栩如生的石獅,透露出一股典雅威嚴的氣息。
門口微瞇眼歇息的小役見到有人來了,剛想開口趕人突然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定眼一看,宛如被定格住的照片,一動不動。
忽然,大聲地喊道:
“二少爺,你回來了?!!”
劉彥被對方的大嗓門給震得耳朵都要聾了,簡直比打雷聲還要大。
“別叫了,我回來了就回來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對了,我爹呢?”
曹郯讓劉彥趕回來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劉家的家主乃是劉彥的親父。
所以,基于這種原因,劉演希望劉彥在家中獲取到足夠有重量的情報。
作為代價……
不!
應該說是作為交換,如果劉彥一家沒有直接參與叛亂,事后則可以被放于一馬。
“家……家主好像這幾天出外地去了!”
原本臉上還高興如喜鵲的小役開始支支吾吾,聲如蚊蚋。
他似乎想起什么,臉色有些蒼白,然后眼神怪異地看了劉彥一眼。
劉彥沒有發現察覺到,摩挲下巴說道。
“出外地去了?!莫不是要與外人勾結叛亂官府?那沒辦法!”
劉彥沒想到爹竟然不在家中,想到這次的任務自然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過回都回來了,也不可能過家門而不入。
他又不需要給誰治水,也沒有哪個漂亮小姐姐需要劉彥給她止水。
劉彥心中忐忑地踏進家門,一邊想著家里人如何看待自己,一邊穿過前院的花苑,來到大廳前。
他遠遠望去。
不遠前,叔父劉陽正在和幾個家中長輩正在商量著什么。
劉彥正準備上前打招呼時被一道聲音打斷。
花苑前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劉彥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回頭望去。
原來是堂兄劉承俊!
堂兄劉承俊驀然發現大伯家的堂弟回來了,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靠近一看,發現真是那個遠赴般陽求學的堂弟。
再轉頭看向大廳中的叔父,發現堂弟想要上前打招呼,暗叫不好。
好巧不巧,陽光照耀下,宛如貴婦一般綻放鮮艷花朵的君子蘭在微風拂過時輕輕搖曳,露出了站著花后的堂兄。
劉彥快步走過去,大聲地打著招呼,“堂兄,好久不見!”
回蕩的聲音傳來到大廳中,劉陽如同木頭一般僵硬地怔在原地。
熟悉的聲音,一下子讓他回憶起來者何人!
“這不是大哥的二子嗎?怎么從般陽回來了?!”
滿腦疑惑的他雖然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內心謹慎的劉陽選擇等會先安撫住自己的侄子,然后把這尊瘟神送走。
以免引起對方的懷疑,讓事情敗露!
如今時間尚未成熟!
劉承俊聽到劉彥的大嗓門,嘴角也扯了一下,怔了半秒。
然后。
突然上前重重地抱住劉彥,仿佛十數年不見的友人一般熱情。
“小彥,好久不見!”
劉彥也雙手重重地拍在劉承俊的肩膀,說道:“堂兄,才一個月沒見,沒有必要這么親熱吧!
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有龍陽之好呢!”
劉彥還沒笑幾句,突然聽到耳邊的悄悄話,原本燦爛如向日葵的笑容平淡下來。
臉色驟變,比翻書還快!
劉承俊松開了劉彥,他看到了三伯父正在走過來,對方眼中還充斥著一絲緊張和惶恐。
劉陽快步走了過來,他強笑著說道:“小彥,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劉彥也感受到不對勁,回想起自己的任務,在心中暗暗警戒,于是回道:“叔父,軍校給我們這些外地來的學員,放了幾天回家探親的假期,所以便回來看看。”
聽到這,劉陽明顯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家族準備起事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
事實上,劉家準備起兵的事情早已經被般陽上層的人所洞察,只有他還蒙在鼓里,以為事情神秘!
其實劉氏家族中相當一部分成員并不贊同起兵。
般陽當初來勢洶洶,各地縣城望風而降,無不暗中顯露出般陽軍隊兵強馬壯,兵多將廣。
如今,官府在莒縣穩定下來,劉家還妄圖造反,豈不是把整個家族的人放在火架子上烤?!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你爹他們出外地辦事去了不在家里,不然他心中不知道有多高興!”
“你小子當初不辭而別,離家出走可是把你爹氣的半死!哈哈!”
劉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絲毫沒有將劉彥一家人暗中軟禁的愧疚。
“好的,叔父!”
劉彥雖然感覺到哪里有些奇怪,但還是暫時選擇蟄伏。
晚上和一大家族里人吃過飯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劉彥躺到柔軟舒適的床上,開始復盤今晚的場景,他也感到有幾分怪異。
“不僅是爹不在了,就連母親、兄長和弟弟都不在家中,他們難道也和爹一起去外地辦事了嗎?”
“還有,兩位叔伯也不見了,二爺爺也不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劉彥胡思亂想,在床上宛如蛆蟲一般翻來覆去睡不著時,門口響起某陣響聲。
淡淡燭光直射的窗口前出現一道手影。
劉彥立刻心領神會,悄悄地翻出窗外,躡手躡腳地往遠處的假山水池中走去。
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像小偷做賊一般。
說來也是搞笑,這是自己的家,人生的避風港,如今也變成了不能信任的地方。
劉彥在水池旁邊的小竹林中發現一道,身材中等挺拔的人影。
他眼睛一亮,知道對方就站在那里,于是靜靜地摸了過去。
“堂兄,這么晚了叫我有什么事?還有你下午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劉彥心知家族中可能已經發生大變,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很明顯。
這道隱藏在小竹林中的身影主人,是白天和劉彥相擁的堂兄劉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