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洛基在這里，恐怕會笑著騙人一句“沒錯，相信他，快！”——但很可惜，他不在，他甚至不在九界之內。

這世上唯二知道雷恩是個幻術大師的人……外星人，都不在現(xiàn)場。

當雷恩那雙閃耀以太魔力的眼睛開始與人對視，不再主動回避他人的眼睛，仿若血海沸騰的雙眼完全釋放，即使是卡珊德拉，這一刻也倒抽一口冷氣。

“……攝人心魄的魔力。”她喃喃自語，“魔龍啊……”

卡珊德拉的后半句話，聲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聽清。而直面這眼光的萬磁王踉蹌著后退了半步，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集中營里的童年、前半生的痛苦、一切相遇相伴與失去、許下的承諾做不到、結成的友誼留不住、獲得與失去、背叛與被背叛、從殺戮惡徒到殺戮常人……過往的黑暗、痛苦、絕望涌上心頭，那雙眼睛層層剝開他的心臟，一種超越理性的恐懼油然而生。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仍是那個納粹軍官手下脆弱無助的孩子，又好像自己仍停留在妻子逃離的那一天，再或者女兒又死在了自己懷里，她誕生時他抱著她的手，如今好像掐著他自己的喉嚨，指尖深入血肉。

……很多年。

他已經(jīng)這么做了很多年。

萬磁王大口喘氣。當年文尼察的大雪被一雙眼睛的主人撥開，露出厚厚的冰面，過往的黑暗碾過他的靈魂，埃里克·蘭謝爾碾過馬克斯·艾森哈特。

雖然只是片刻時間，但他怒火叢生。

“雷恩·伯羅門薩……！！！”萬磁王怒吼一聲，蒼老的臉上是久違的狂怒，他周身磅礴能量爆發(fā)，斯塔克大廈瞬間發(fā)生動蕩！！

但電磁的力量擊穿展示金色小瓶的雷恩之前，一雙手按住他的頭盔兩側，把它取了下來。

“和你的老朋友聊聊天吧。”雷恩說著，在他耳邊微笑：“順便說，這個叫……‘武裝解除（使目標降低10%防御力）’！”

前方的幻影帶著微笑消散了，白衣魔法師躬身飛在萬磁王背后，單膝壓在他肩頭，衣擺翻飛。

萬磁王轉過頭。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有些恍惚，仿佛他還在當年的戰(zhàn)壕里，想著與朋友信念相悖的事，想著他們互相承諾的未來泡影，仰頭看火線切割陰霾，硝煙之上飛過一羽信鴿。

“埃里克。”一個聲音喊他，“我們來下棋吧。”

埃里克·蘭謝爾低下頭，白發(fā)掃過他眼前。

落地窗的光影空洞，他坐在查爾斯·澤維爾對面，在他們之間，一盤不怎么好看的殘棋靜置。

“雷恩下的，他總是學不會放誘餌去兌子……所以他每一次都會丟光幾乎所有棋子。”查爾斯說，他正在收拾殘局：“他總是會被未來的美好引誘，以為自己能讓大部分棋子全身而退。”

“傲慢，愚蠢。”埃里克淡淡道，“他被騙了。”

“是啊，”查爾斯說，“就像曾經(jīng)的我們。”

埃里克不說話。片刻之后，他也伸出手，將殘棋一一放好。

國王、皇后、戰(zhàn)車、主教、騎士……

在最后，他捏著一枚普通的兵棋，靜靜注視棋盤。

黑白分明的框架，就像他和查爾斯的人生。

查爾斯放好了自己的棋子，雙手交握，靠在他的輪椅里。他盯著棋，又看向埃里克，最終忽然笑了出來。

“我教過他很多次，適當?shù)闹鲃臃艞売幸嬗谇斑M，他都說‘到了該放棄的時候再說吧’……你看，年輕人總是這樣，被理想欺騙、被未來欺騙，坐在棋手的位置上不忍心看棋子死……”

“那他就只能站在棋盤上。”埃里克說，“要么自己成為國王，要么看著國王被將死。”

“然后他就把你‘將死’了。”

“將死我的是你。”埃里克的聲音似乎很輕，即使在精神的世界里，根本沒有音量這么一說。

查爾斯靜靜看著他，直到他放下那枚棋子，把它往前推了一格。

“我和他談到過欺騙的事。我原本建議他擦亮眼睛看未來，”查爾斯說，“但在說出這句話之前，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jīng)擦得夠亮了。”

“理想主義者，也算擦得亮嗎？”埃里克反問，“連你都會被蒙蔽、被欺騙，查爾斯……”

“我跟他說了，引經(jīng)據(jù)典。”查爾斯微笑著，他回憶著過去：“結果他說，‘人這一生誰會不受騙呢？就算只是小時候信了【理想一定會實現(xiàn)】這種鬼話，都是被騙了更珍貴的東西吧。’然后給我倒了半天雞湯。

“——我當年要是有這口才，你和我去招募羅根的時候，他也不至于上來就叫我滾蛋。”

“‘理想一定會實現(xiàn)’……”埃里克喃喃自語著那句話，他冷笑一聲：“確實，一句鬼話。”

查爾斯只是笑。

“我后來又和他談過幾次。”他說，“然后他告訴我，其實就算是被那種話騙過，他也還是會告訴所有人‘理想一定會實現(xiàn)’。”

埃里克哼笑：“自己淋了雨，就要撕了別人的傘？有前途。”

查爾斯笑出了聲，不是因為這句話之中的諷刺含義，而是因為他知道，埃里克在逃避。

“‘人總要有希望，對明天的希望是支持人們活過今天的動力’，他是這么說的。”查爾斯復述著雷恩的話，“‘而一個人只要相信過這句話，無論人生中再遇見什么，有多么漫長的日子告訴自己這是句鬼話，有朝一日都一定會再相信的’。”

埃里克的目光掃過查爾斯。

“你變了。”他說，“因為他？”

“因為未來。”

“那個未來？腐朽、死寂、只余爛泥與尸骨的未來？”埃里克反問，“我以為你永遠不會相信它。”

“我的確不相信它，即使它向我們逼近了七十年。”查爾斯輕聲說，“但現(xiàn)在，埃里克……它已經(jīng)不存在了。現(xiàn)在，未來的【命運】真正成為了一臺混沌機器，無論是誰，都無法真正正確地預測它。”

埃里克豁然抬頭。

“這次是真的因為他。”查爾斯對他微笑：“至于你……你倒是真的被騙了，埃里克。你來這里尋找的并非先機，而是真正的泡影啊。”

……

萬磁王猛然睜開眼，眼前映入冰冷的天花板。

他深吸一口氣，翻身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穿一套拘束衣，帶著束具。

但這一次，塑料監(jiān)獄里映入他眼簾的標志不再屬于某些熟悉的變種人研究機構。

而是——神盾局。

一個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腦子里回蕩著：

“我們直接把他塞蛇盾局里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他萬一不想裝了，沒等到九頭蛇和圣殿騎士老巢就踹門出來了怎么辦？”

卡珊德拉好像在吃東西：“嗯，對……這個好吃。”

雷恩的聲音聽起來擔憂極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那能耐吧，但他只需要在一定范圍內取消斥力，那破監(jiān)獄跟紙糊的一樣……”

卡珊德拉好像在喝東西：“嗯，對……這個好喝。”

“你不用這么諷刺他，”X教授的聲音無奈極了，“我知道你覺得他是個應該蹲大牢的罪犯……但是孩子，他能聽見，也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卡珊德拉好像被雷恩拉去打游戲了：“對對對，《怪物O人》，這個好玩，他們公司我還投了錢……”

托尼的聲音孤獨地響起：“Hello？雷恩，你那玩意兒能拿過來再讓我看看嗎？”

“馬上馬上。”雷恩忙著打游戲，一指頭把美瑯脂瓶子傳送了過去。

“……”

萬磁王坐在監(jiān)獄里，緩緩握緊拳頭，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