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飛身而出，撲倒一個斷了腿的特工，把對方護在身下。

來自仙宮技術的高溫光束從他們頭頂劃過，撕裂風沙。索爾的襯衣被燒開了，他的脊背皮肉翻卷，沒有血液流出，因為傷痕瞬間就被封閉。

脊背神經密集、脂肪層又相對不算厚實，最初的一片冰涼過后，令人頭腦空白的刺痛就如火般蔓延開來。

索爾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氣，將渾濁黃風壓進肺葉，然后連懷里特工的臉都沒看，一把拖起對方架在肩頭，踉蹌著往前跑。

“科爾森！”他大喊道：“菲爾·科爾森！你們有人在這兒，他需要急救！”

幾千年來積累的戰斗經驗打底，索爾自然不可能因為神力的消失而喪失戰斗能力。

血腥、斷骨、尸體，他對這一切的熟悉超越了在場所有人。

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他在敵人的攻擊下狼狽奔逃，在巨人的碾壓下無力掙扎。

失鄉，逃亡，棄子。

有那么一瞬間，索爾腦中閃過這樣的詞匯。破碎的自尊因此而再次刺痛，那感觸比背后傷疤帶來的更加深刻。

遠處的科爾森似乎喊了聲什么，聲音模糊，難以辨清。很快，有人沖出來接走了傷員。

“撤離吧，我們的武裝力量正在趕來的路上。”科爾森說。

這個凡人看起來文質彬彬，并不招索爾喜歡，尤其對方看他的眼光總是溫和中藏著一絲審視，和某個欺詐者打慣了交道的雷神看得出來。

不過，如今的科爾森頭上打著繃帶，手臂也上了夾板。他挎著一把沖鋒槍，面色依然是那樣文質彬彬的溫和，就好像如今半個城鎮都被翻了個底朝天的景象完全不算什么，而天父奧丁的戰甲同樣不算什么。

“……你不害怕？”索爾問，他也沒想過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為什么？”

“職責所在。”科爾森說，示意其他特工來帶他上飛機。

職責所在。

索爾張了張嘴。他突兀回想起一幅場面：黑暗寒冷的死地之中，冰霜巨人大軍環繞，而來自仙宮阿斯加德的勇士勢單力薄。

作為阿斯加德的王長子，他有避免無謂犧牲、帶領這些愿意相信他的勇士逃離戰場的責任。

但是……

正是他自己，聽信了洛基的讒言，把那些愿意為他而死的戰士帶進黑暗。而這樣傲慢自大的行為，在過往兩千多年間，難道還少嗎？

“職責。”索爾復述這個詞匯。

他清楚毀滅者戰甲的威能，而死傷也已然出現。如今還留在這里的人，恐怕絕大多數，都比他更明白這個詞匯的含義……

“你們撤吧，我不走。”

索爾擺手，他的目光掠過那些衣著各異的特工，他們之中原有不少人以普通人的身份潛伏在鎮子上。但即使身份不同，他們也都只是人類、是凡人……不，‘普通人’。

風沙中，雷神第一次選擇后退。但或許，這是他一生中最棒的一次沖鋒。

“這是我的仗，它是來找我的。”索爾說。被沙塵掩蓋之前，他的神色變得平和了，從仙宮墜落后就揮之不去的焦躁、慍怒與疑惑如今盡皆消失：“無論是我該做的，還是我該還的……我是阿斯嘉德王長子，是雷霆之神。這兩千年，我總不能白活。”

特工們愣愣地看著他消失，有人想追上去，卻被科爾森抬手阻攔。

“兩千年……哈，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有人來了。”科爾森咂嘴，順手指了指上空：“空投醫療援助。”

蒙天的黃沙中，銳利閃光跨越長空，一閃而逝。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一柄單尖的長槍貫穿了毀滅者的頭盔，黃銅鎖鏈纏繞槍身，以太魔力翻涌其上。

與此同時，玻璃破碎的聲音響徹天穹，鏡像空間隨之展開。毀滅者的火焰射線從面甲的空洞里射出，卻在支離破碎的幾何空間之間不自然地折返著。

最終，能量消散，未能造成任何損失。

“噢，局長解釋過的那招……”科爾森嘀咕一聲，揮手帶人往后撤去，沒走幾步，眼前的世界就恢復了正常。

在此之前，他就雷恩的奇異能力向神盾局長尼克·弗瑞做過報告，而后者告訴了他不少超乎‘尋常’的事兒，其中就有這么一招：鏡像空間。

按照尼克·弗瑞的說法，當這幫法師開始玩這招的時候，不懂法術的普通人最好盡快從對方給你留下的生路滾出去，否則一定死的很慘。

原本科爾森還不太明白這是為什么，但當他看到鏡像空間中如同幾何機械般可以隨意擰轉的空間結構時，他已經想象出了自己死很慘的模樣。

太平洋對面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杰……！！

科爾森沖向直升機，一把抓住旁邊剛剛跑來的牌皇，大聲道：“幫個忙，轉移鎮上的傷員！我給X學院安排一星期的正面宣傳！”

“傷員都被醫生轉移了……不，鎮上根本沒有傷員！我是說普通人！”牌皇的聲音比他還大：“你換個條件！”

科爾森哽住了。

鏡像空間里的雷恩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如今他披著一身精美盔甲，從毀滅者上一躍而起，長槍隨之離開了那具傳奇戰甲。他仿佛一條飛龍般遨游空中，腦海中不斷浮現一個個戰技名字：破碎沖、死天槍、武神槍、山境酷刑……

龍騎士的靈魂水晶之中的戰技傳承不斷與他同化，歷代龍騎的決心在他的胸膛上燃燒。

雷恩血管搏動，心臟涌出一股股狂暴的動力，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好像都在沸騰，一道道陌生的身影從腦海中的戰場上掠過——

那些模糊身影，他們一定有著不同的起源、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經歷，但無一例外的，有著相同的目標，與向那目標刺出一槍的決心。而現在，這決心融入一滴藏匿在水晶中的龍血，牽延著毀滅的力量，循血脈流轉于他的身體。

與‘進取’的賢者不同，龍騎士的力量，是集中的、尖銳的、英勇而不懼同歸于盡的。

鏡像空間的景色隨雷恩的精神而變化，他在騰躍中拉開架勢，于高天中化作一道鋒利剪影，長槍再一次瞄準了毀滅者鎧甲，尤其正在操縱它的洛基視線對應之處——

而遠處的索爾毫無畏懼之意，同樣沖上前來，高聲喊道：“父親，你可以對我處刑，但你不該傷害普通人！”

‘嚓。’

‘轟隆！！！’

龍血燃燒，龍翼高揚，長槍貫穿烈火。龍騎士頭盔之下，一雙猩紅眼睛瞳孔收豎，其中燃燒著兇暴刺眼的紫紅光輝！

遙遠的阿斯加德王宮里，一個坐在王位上的黑發青年慘叫一聲，猛然閉眼、往后靠去。

通過與毀滅者的感應，他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你是傻嗎！想想你爹是不是那樣的人！”“對誒那這是怎么回事……”“別管怎么回事了，先把它的弱點告訴我！”

陰謀與欺詐之神洛基呼吸顫抖，他手攥權杖、緊閉雙眼，冰藍膚色轉瞬從臉頰浮現，又隨冰封之聲消失。

片刻，他揮去腦海中那雙恐怖的巨龍眼睛，怒目圓睜：“‘尼德霍格’……？不可能！偽造的空殼，你以為我會怕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