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熱鬧起來，文森特卻不想趁亂逃走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做了就是做了，也沒什么可逃的。

他做了個深呼吸，促使自己轉過身，去找夏弗拉和羅什。

卻看到劍影圣騎士團的活死人騎士被天空圣騎士團等三個圣騎士團的人圍了起來。包括薩繆爾和阿洛伊西婭在內的騎士們，稱頌著劍影圣騎士團的功績，悼念他們的犧牲、感謝他們的幫助。

精神控制已被解除，劍影圣騎士團知道他們被擺了一道。

“哎，我還真以為我活了呢！”其中一個活死人騎士試著笑嘻嘻地調侃著，卻鼻子一酸說不下去了。

“但你還別說，那感覺挺夢幻……沒有死過，也沒有戰爭。”

文森特覺得自己聽不下去這樣的對話，但他看到塞巴斯蒂安團長了，就繼續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

塞巴斯蒂安團長身邊站著羅什。夏弗拉抱著羅什不松手，哪怕知道她抱著一團骨架和腐肉，能看見羅什臉上的創口和凸出的骨骼，也毫不在意的樣子。

文森特心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感。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他對自己說。

“文森特。”塞巴斯蒂安對文森特招手。

文森特點點頭，等待承擔后果。

“我們還活著。”塞巴斯蒂安說。

“什么？”

“你的技能從來就沒騙到我。你可能騙到了其他人，不過我一直清醒著。”塞巴斯蒂安扯出一個笑，“但是你說了我們愿意相信的話，如果相信了就能高興高興，那不妨相信一下好了……至少我是這么想的。”

“抱歉。”文森特搖頭，“我利用了你們。”

所以你看，夢想無非就是讓你高興高興，你知道它是假的，但是還是想信信看。

太空虛了。

“但我們確實會活。”塞巴斯蒂安笑道。

“啊？”

“我們被深淵密語的長老米娜控制著，這些年不得不以生死之間的狀態，做盡惡事。但是，托你的福，文森特，我們可以往生了。”

塞巴斯蒂安微笑道：“你說的也不算是假話。”

文森特不能理解。這人都在說些什么啊。

塞巴斯蒂安對文森特鞠了一躬，他的身上開始有淺色的光斑浮現：“這是我們這些劍影圣騎士團的成員，最后的道別。”

塞巴斯蒂安身后的活死人騎士們，紛紛效仿塞巴斯蒂安，俯下身。

“其實我覺得爽快多了。沒想到還能親眼見證米娜那家伙的死。你給我們報了仇。”

塞巴斯蒂安對文森特說了這話，又轉過身去對他的騎士團高聲說：“我們被困住太久了。現在枷鎖已經解除，我們即將前往來生！我們還有來生，還能活著呼吸空氣，還能活著看見陽光！我們會活著，一直活下去！”

塞巴斯蒂安及其活死人騎士身上泛起越來越多的光點，從腳開始，漸漸變得盛大，將他們整個吞沒。在塞巴斯蒂安的頭被光點帶走之前，文森特看到塞巴斯蒂安對著自己眨了眨眼睛。

像是在說——謝謝。

羅什金發的腦袋，也融沒入光芒里。

文森特想，他們對他說，謝謝。

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值得感謝的事嗎？

塞巴斯蒂安說，“他們還活著”不算假話，因為他們會去往來生。

借口。為了讓他們，也讓他文森特感到舒心的借口。充滿了遺憾，一點都不美好，在粉飾著真相。

如果文森特的話不是謊言，塞巴斯蒂安及其活死人騎士們就應該以生前的身份，從來沒有陣亡過，不需要往生，而是在此世好好活下去。

這想法很有誘惑力。

文森特想，如果自己是神，自己就會讓他們一直活下去。

等等，神？

“羅什？”夏弗拉輕聲問。

文森特看到，場地上的光芒散去之后，天色重新暗下來，卻有一個光團圍著夏弗拉轉，仍然不愿意走。

夏弗拉溫柔地對光團說話，光團也輕輕搖晃著，代表他在聽。

文森特做了一個決定。

“純凈風雨一般的學識，請降臨到我的身上。清晰光線一般的邏輯，請降臨到我的身上。不滅火焰一般的理性，請降臨到我的身上。我請求您，真理的守護者和探求者，奧義神達利斯，請降臨到我的身上！”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因為這段神降術的祈禱詞，而落在文森特身上。

回應我，文森特想，看在你還有事求我的份上，回應我。

灼熱的光芒從天而降，將文森特攏入其中。

光芒流轉著，有如一個巨大的龍卷風，而文森特正站在風眼里。面前不斷變化的光明與風的墻壁上，映出了奧義神達利斯的臉。

“奧義神，我想和您做個交易。”

沒有人知道龍卷風里面發生著什么。

“您不是想讓我當您的神降者嗎？您動用您的神力，不要那么吝嗇，讓夏弗拉的哥哥羅什起死回生，我就當神降者！”

奧義神達利斯推了推他的單片眼鏡，苦笑道：“搞清楚情況！又不是我求你當我的神降者！要知道，這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榮譽，你讓我來幫你作弊——”

“差不多得了。”文森特強勢打斷道，“您答應不答應？就看您一句話了！”

奧義神達利斯重重嘆了口氣：“你還不如讓我幫你把整個劍影圣騎士團都弄回來得了。”

“做得到嗎？”

“做不到。他們自愿往生了。往生之后可能還有好事、有好東西等著他們？你不能管太寬。”

文森特想，自己總是想著“和自己沒有關系”“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怎么反而成了多管閑事的那個。

“那，夏弗拉的事，做得到嗎？”

“可以。”

風暴散去之后，文森特感到自己有很多很多力量。眼前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身體輕盈，感覺沒有什么自己做不到。

而他的腦海中，有清晰的直覺浮現。

看來這是“另一種神降術”。

有些神降術可以讓協調神控制神降者的身體，甚至取代神降者的意識。但自己的情況顯然不是這樣。而是自己占用了奧義神的神力，也通過直覺理解了奧義神的想法。

接下來自己要如何做，要遵從想法還是反其道而行，沒有任何限制。

文森特對夏弗拉身邊的光團伸出手。

“羅什?格拉蒂亞，你在與畸變者的戰斗中身死。你是光明神伊萊爾的神降者，但伊萊爾沒有回收你的靈魂。因此，我奧義神達利斯，公平合理地得到決定你命運的權限。”

文森特的手中發出一道光波，擊中光團。抽絲剝繭一般，有網狀的東西從光團當中分離出來。那是光明神伊萊爾對羅什的權限。

“你不再是伊萊爾的神降者。”

文森特隨后根據直覺，取出了勒盧恩神劍。他單手抓過光團，對準神劍一拍。

“啊啊！”光團發出一聲慘叫。

光團被拍進了神劍里。

勒盧恩神劍通體亮了亮，又恢復了正常。

“作為英勇戰斗的獎勵，我將你的靈魂置于勒盧恩神劍之中，直到你修復完成，能夠得到新的身體。”

清晰的直覺消失了。周身的光芒消失了。神降術結束了。

人們目瞪口呆地盯著文森特。

“怎么會這樣……”文森特無奈道。

他還以為奧義神能讓羅什立刻死而復生，立刻活蹦亂跳呢。

夏弗拉眼睛亮閃閃的，震驚道：“我哥哥，變成你的神劍了？”

“呃，夏弗拉，我可以解釋……”

下一秒夏弗拉竟然跳了起來，勾住文森特的脖子，在文森特臉上響亮地啵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