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意識到自己言重了。

他其實不愿意過分干涉別人，不喜歡介入別人的生活。

“抱歉。”

弗雷德莉卡站起來，本來準備著和文森特大吵一架。現在文森特這么輕易就道歉了，弗雷德莉卡反而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心里不禁想道：我是在期待他訓斥我嗎？

這想法嚇了她一跳。她閉了閉眼，沒精打采地坐下了。

“我知道你很努力，抱歉，我只是覺得你可以再努力一點。”

文森特知道弗雷德莉卡在卷，但他覺得她不夠卷。

弗雷德莉卡抓著茶杯的手一動，差點把杯子摔了。

她臉色發紅，囁嚅道：“你，你竟然發現了？”

文森特笑笑：“你來這里之前，不是在看《光明試煉的100個訣竅》嗎？”

“唔……”弗雷德莉卡語塞，說不出話來。

特里絲塔看看弗雷德莉卡，看看文森特，玩心大起。

她還沒見誰能讓這位弗雷德莉卡大小姐露出這副可愛的表情。

臉色緋紅，蜜色的眼睛濕漉漉的，泫然欲泣的樣子，聲音又往上揚，暗含著期待。她欲言又止，出于被抓包的尷尬，話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

而那文森特也很奇妙。看到這樣的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忍不住激動的弗雷德莉卡大小姐，看見了她這么犯規的天真爛漫的表情，竟然滿腦子還是阿洛伊西婭的任務。

“弗雷德莉卡，有時候面子和實質，只能留一個。”文森特勸導道，“成熟的人知道如何選擇，對嗎？”

“是，是吧……”

“你既然已經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那你全心全意走就是了。至于其他人怎么想，那根本就不重要。”

文森特看到弗雷德莉卡在讀那本書的時候就已經看穿了。結合她在游戲中的種種表現，不難推斷出：弗雷德莉卡想要獲得自由，想要成為一名圣騎士，但因為天資有限，不想被人看出來，所以故意裝作是自己看不起試煉。

白白浪費了第一周每個下午的試煉時間，卻在休息時間偷偷惡補，想要趕上進度。這都是為了一個東西：面子。

從小到大這孩子都很要臉，被架上去了就下不來。好強如弗雷德莉卡，是很害怕被人發現弱小的。

文森特認為，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小弗雷德莉卡，我覺得文森特說得有道理。在試煉上見不到你，我也很寂寞呢～”

特里絲塔笑嘻嘻地插話進來。

“我們兩個雖然沒有光明賜福，但是夏弗拉有，阿洛伊西婭也有。如果你不嫌棄，或許可以和她們一起試煉？這樣如果遇到問題，很快就能解決。”

特里絲塔接話道：“周一的試煉，你也來吧？來吧來吧？你答應我了，是不是～”

文森特想，特里絲塔說話很有趣，高低起伏的，唱歌一樣。

特里絲塔配合他配合得巧妙，讓文森特對她的看法發生了改觀。她雖然是個社牛，但至少是個有眼力見的社牛。

弗雷德莉卡臉頰泛起紅暈，點點頭，鄭重地說：“我答應你們，會參加試煉。”

事情完美解決了。

把剩下的蛋糕也解決掉，三個人在芙瑟爾頓的街道上閑逛。

文森特本來不喜歡閑逛，但想到反正也沒有魔物可打，適當休息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弗雷德莉卡的目光經過裝飾華麗的櫥窗，那些像奶油蛋糕一樣堆砌著荷葉邊的長裙，那些精美的首飾，突然間竟然對它們失去了興趣。

穿著華貴，卻被困在櫥窗里的假人模特，正如同空有光環，卻被困在貴族身份和家族義務當中的她自己。

那些追求者有幾個真的能看見她？他們無非是把她放在天平上衡量價值罷了，判斷她有價值才會接近，如同她打量著櫥窗中的商品。

可是，今天有人看見她了。

文森特看見她了。

文森特理解了她，理解了她最深層次的渴望，認可了她的愿望，還督促她去規劃、去實現。

還從沒有人為她做過這樣的事。

這對于弗雷德莉卡而言，勝過這世界上所有精美禮物、精致裙裝、閃耀寶石的總和，勝過她所見過的所有熱情綻放的玫瑰花。

一種特別的心情熱氣騰騰地涌上來。是感謝嗎？好像有些不一樣呢。

文森特正漫無目的地走路，只是讓興奮過頭的特里絲塔領著他走，實際上在想該怎么提升奧義技能強度這件事。

他的奧義技能更多是信息類的，不能通過打怪來練。就連【奧義技能：交感魔法】這種東西，也很難在實戰中使用。

對著托馬斯能用出來，純粹是因為托馬斯整了個和他外觀基本一模一樣的人偶。不然，滿足交感魔法的“相似”這一條件，就很困難。

文森特對系統默想：你說我能不能整一些蜈蚣的模型什么的，然后在練級的時候破壞模型……

但是轉念一想，他又否定了這個主意：那需要很多模型，太麻煩了，而且把模型破壞掉，對魔物本體的影響可能也有限，反而給魔物時間來攻擊我。

——偶爾也放松一下吧，現在擔心這些也沒有用啊。

說得也是。文森特想：好的，那我就努力放松一下。

——沒有“努力放松”這種東西……

文森特聽到系統的吐槽，莞爾一笑。

他總是在為了目的奔波，一個目的實現之后，要去完成下一個目的。

偶爾也試試沒有目的，不去思考目的，只是將注意力放在這個當下，此時此刻。

寧靜的沒有畸變者侵擾的芙瑟爾頓。這條街上很多小別墅都有向外伸展的陽臺，陽臺的金屬護欄上有顏色艷麗的爬藤植物。

“那是夏弗拉！”特里絲塔突然喊了一聲，然后向街角的夏弗拉猛力揮動雙手，“喂——夏弗拉！”

文森特的注意力卻在夏弗拉旁邊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看著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好像是之前說過話的……

想起來了，是劍影學級的女生，來和他打過招呼，她有一頭濃郁的金發，和一張一看就很溫和的圓臉。性格也像小動物一樣膽怯，但很友善。

女生邊上有一個小女孩，也是淺金色的頭發，但看著瘦骨如柴，眼窩深深陷下去。

小女孩抓著那名劍影學級女術士的手，對她說了句什么，那兩人就手挽手走了。

可是文森特看見了，那小女孩的頭頂，盤旋著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多最強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