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想事兒時間就過得快，剛冒出了幾個點子，廣播就提醒陳歡該下車了。

秦南縣位于大山深處，火車站建在高處，從車廂里出來正好俯瞰縣城全貌，眼前的景致熟悉而又陌生，整座縣城呈長條形，僅有的兩條街都擠在縣河和大山中間一小片狹窄的平地上。

縣里沒啥產出，財政收入少得可憐，靠轉移支付才能養活這么多領導干部，政府拿著撥款修修路、搞搞工程，一些能人靠這個發了財，普通百姓跟著喝口湯。

因為沒錢，所以城區建設還很落后，縣城中心是一座十二層樓高的酒店，一些六七層高的樓房在酒店周圍依次排開，超過七層的樓不多，因為再高就得配電梯了，山區貧困縣城很少有單位能拿出這筆錢來。

火車站外面還有好多磚瓦房，秦南縣去年才通火車，火車站周邊的百姓沾光的時間尚短，還沒能力蓋新房，等二十年后，這些磚瓦房就全變成了樓房了。

哪家發財、哪家先發了后敗的故事，在縣城的酒桌上久久流傳，縣城的居民說再多遍也不會覺得膩。

檢票出站，馬上有人過來搭訕，“進城不？還差一個就走！”

“多錢？”陳歡馬上用本地話確認，盡管都知道多少錢，可流程還是得走一遍，免得下車的時候多費口角。

“你去哪兒？”

“土產公司！”

“一塊，走不？”

“走！”

然后陳歡就上了一輛三輪摩托車，車廂里鋪著兩塊木板，里面已經有三個人了，他進去勉強可以坐下。

這種車在當地叫蹦蹦車，是城區主流的出租車，而旁邊那輛綠皮奧拓出租車起步就得三塊，除非走遠路或者有急事，不然也就縣里那些體面人才舍得坐。

“突突突突~~”蹦蹦車一路顛簸，花了十多分鐘時間把陳歡送到家。

陳歡祖宗八代都生活在距離縣城一百多里的深山里，到他父親陳先學這一輩才利用當兵的機會從山里出來，陳先學非常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在部隊努力表現、認真學習，自學了一些記賬算賬的本事，退伍后被分到了縣土產公司當財務，一干就是幾十年。

別看土產公司名字土氣，實際上效益還不錯，因為這時候的土產公司有一項特權，那就是壟斷了煙花爆竹的銷售權，縣里只有他們一家單位能從外地批發煙花爆竹回來，其它人想做零售也得找他們辦許可證。

靠著這筆收益，再加上一些零散買賣，土產公司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不僅從未拖欠過工資，去年還給自家單位蓋了兩棟七層的集資樓。

單位員工只需要掏兩到三萬不等的錢，就能拿到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陳歡的母親沒有工作，家里全靠陳先學一個人的工資過活，既要供他讀書，又要買房，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陳歡家在四樓，金三銀四么，現在選房子都是這個喜好，一二樓太潮，五樓以上太難爬，就三樓最好，四樓次之，三樓的房子都讓單位的領導占了，陳先學在單位算是個小領導，這才有機會拿下四樓的房子。

“砰砰砰！”

“來了！”剛敲兩下就聽見母親王秀梅熟悉的聲音。

“歡歡！你咋回來也不打個電話，我也好買菜啊！”一開門王秀梅頓時笑開了花。

進屋又是開電扇，又是拿西瓜，又是打電話讓陳先學晚上別出去喝酒，一定要回家吃飯，忙完這些就出門買菜去了，陳歡愣是沒機會和她說幾句話。

在屋里轉了一圈兒，陳歡嘴里的嘖嘖就沒停過，三室兩廳兩衛，一百四十平，沒有公攤，南北通透雙陽臺，戶型方正......這樣的房子竟然只要兩萬塊！

陳先學兩年的工資就能買得起，后世哪兒還有這么好的事兒啊，普通人家買房不掏空六個錢包能買的到？

看了一圈兒，回到客廳看電視，嘿，一個遙控器就能開電視你敢信？按一下就能進入節目你敢信？2001年的科技比2024年的先進多了！

自打機頂盒還有各種APP之后，陳歡就不會開電視了，想看個節目得用兩個遙控器，按七八下按鈕才能進入，發明這些的人是多不想讓觀眾看電視啊？

所以2022年他換新房的時候干脆就沒買電視，掛個大投影幕布可比電視好用多了！

“四斤大豆，三根皮帶......”換了幾個頻道，看到一個紅頭發的傻小子，陳歡便停了下來。

再看臺標，我說哪個電視臺這個點就開始放動畫片了呢，原來是秦南縣的縣臺啊！

縣電視臺沒制作節目的能力，費盡力氣每天湊個半小時的本地新聞已經要了老命了，剩下的時間段基本都靠放各種盜版碟來填充。

陳歡讀小學的時候放各種香江武俠仙俠片，什么《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啦，《蜀山奇俠》啦，陳歡當年看的不亦樂乎，就是神煩動不動來個NTR，好像某部電視劇里，洪七公就是因為貪吃，害得心儀的女子被人強推，這才狠心咬斷了自己的手指發誓戒吃，可惜到最后還是沒能戒的了。

真不知道金庸看到這兒的時候是什么感覺，要是編劇回一句我是跟《神雕俠侶》學的，金庸怕是得吐血。

到中學時候，武俠片看膩了，縣臺就開始放各種商戰片，《大時代》、《義不容情》、《笑看風云》.....晚上放完白天再重播。

別說，他們這么一搞，縣電視臺的收視率還真不低，很多本地老板都喜歡在縣電視臺打廣告，讓他們很是過了幾年好日子！直到網絡時代到來，縣電視臺才徹底沒落。

剛看了一集，陳先學和王秀梅就一起回來了，陳歡看看電視上的時間，還沒下班兒呢，不過如今縣里的單位就是這樣，遲到早退根本沒人管。

王秀梅急著去廚房炒菜，陳先學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問了幾句學校的情況，最后還是沒忍住，“大三念完，就該考慮找工作了吧？你是什么個打算？回來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