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奈子從醫生那里回來時接到鈴木打來了電話。鈴木告訴加奈子說惠一個人去了箱根,去泡溫泉。
“你為什么讓她一個人去了呢?”
“是她自己要這樣做的,我說了好幾次要陪她一起去,她都不答應。”
加奈子沉吟了一下,立即說道:“我去找她!”
“那我們一起去吧!”
“不,我一個人去!”加奈子的語氣十分堅決的。
箱根的露天溫泉比比皆是。從地底下滲出來的熱氣一縷一縷地蒸發著,飄散出礦物質的沁人的味道,和山谷中淡淡的云彩揉到了一塊,輕輕地浮沉著,給了人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月光下加奈子和惠緊緊地挨在了一起,露出水面的潔白的肩膀讓她們看上去象是兩位正在入浴的仙女一般。
她們一句話也不說地,彼此都在感受著她們之間以及她們和大自然之間的親密無間。直到回到房間里時加奈子才問道:“惠,你為什么把鈴木一個人留在東京呢?”
惠含笑不語的。這是加奈子預料中的。于是她又說道:“難道你會不相信鈴木對你的感情嗎?”
惠搖了搖頭。然后大睜著眼睛望著加奈子。那已經有了皺紋的眼角透露出的疲憊的神色讓她有了一種病態的美。
“那你還擔心一些什么呢?難道鈴木不讓你滿意嗎?”
惠又搖了搖頭。停了一會,她說道:“不,恰恰相反……加奈子,你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有過一個男朋友嗎?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他嗎?……現在讓我告訴你,我就是看到他很象鈴木才開始和他接觸的……”
加奈子吃了一驚。
“鈴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
“你?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呢?”
加奈子幾乎是喊出聲來。但是她立刻發現是自己錯了,應該譴責的是自己,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有看出這一些來呢?
“告訴你有什么用呢?鈴木是你的——”
“胡說,我和鈴木之間從來沒有過這種關系,就是那時候……”
“我說的和這些沒有關系。不管怎么樣鈴木都是你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也不管鈴木和你有沒有什么形式上的關系。正因為鈴木是你的,他才能夠成為我心中的偶像!”
加奈子真想大聲地叫出來說惠,這是一種典型的妄想癥狀,可是她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從我和鈴木呆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有這個感覺。時間越久,這種感覺也就愈加強烈。我終于發現不但鈴木愛著你,你也愛著鈴木,只是你故意抹殺了這一點,加奈子,你的做法是殘忍的!”
說到這里,惠停住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把加奈子給一個勁地瞧著。而加奈子則被惠的最后一句話給鎮住了。仿佛是在突然之間,加奈子一貫所持有的那種大姐風范消失了。盡管她努力地穩住自己,卻仍然無法回復平常的樣子。于是這一部紅色的汽車突然拋了錨,怎么地把引擎給發動,卻無法讓它發出轟響來。這種情形反而使得惠有了那種把藏在心里的話都給說出來的沖動。原來加奈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就知道在她們之間會有一場推心置腹的交談,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地無法遏制住自己。
“加奈子,你是突然間這樣子做的,那是在我們上大學的那一天……”
“哪一天?!……”
“請你原諒我,那一天你父親突然間失蹤了,攜走了你家里所以值錢的東西,留下了你們母子倆個人。而在這之前,你父親和母親的關系一直十分緊張……”
“惠,你這是聽誰說的?……是鈴木?……”
“是的,是他告許我的……”
“不,這是不可能的,我沒有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沒有錯,是鈴木。他告訴我自從你人為地停止了你和他的關系的發展之后,他一直在設法弄清你這樣做的原因。加奈子,你應該知道他為此十分痛苦……”
“鈴木,他——”加奈子大聲地把惠的話打斷了,“他不應該這樣做!他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他有他必須去面對的世界,他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
在這樣說著的時候加奈子漸漸變得激昂起來了,她甚至因為自己剛才稍稍有過的動搖感到氣憤。其實那只是一種任何女孩子都會有的感情的波動,她卻把它認為是一種懦弱的行為,不能原諒自己。她用那些責備鈴木的話來使自己又成為原來的那個加奈子,可是在這樣說著的時候她又發現自己錯了,她怎么能夠這樣地去批判那個不是屬于她的男人,何況讓這個男人去愛另外一個女人正是她心里頭的深深的祝愿。她的話嘎然止住了,只讓自己大睜著的眼睛和惠對峙著。而在這一刻,無論是加奈子還是惠,她們都發現她們在激烈地碰撞著的目光不含有一點敵意,有著的只是愛,只是渴望。而且她們都希望這種對峙不僅僅是一刻,或者是一段時間,她們希望它是永恒的,不會消失的,在她們看來那是一種人間最溫暖的交流……
是惠先把自己的目光給移開的。她把目光移向自己的背包,變得有點在沉思的樣子。隨后,加奈子也瞧向了那個背包。要是過去的話,惠又要把它打開來了??墒沁@回她有點猶豫。她又把目光瞧了一下加奈子,剛好加奈子也把目光瞧向了她。她們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她們因此有了一種新的悟示,惠明白了她無需去打開背包翻開畫冊,加奈子明白了惠無需用手指去指向某一個東西,她也無需接著去指向另一個東西,那些東西都瞧在她們的目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