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錫的確很快趕到,但莫名地,兩人皆不約而同對這件事緘口不談。
而因顧罌對醫院格外抗拒,他最終也只叫了秦家的家庭醫生過來。
“我不知道齊潔她能查到……”
“呵,秦少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紀枝輕掩上門,給他們留出二人空間,里面很快爆出了壓低的爭吵。
她推著小行李箱,在夜風里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帶著綿軟哭腔,號碼堪堪撥通,“沈斯……”
“枝枝。”那頭幾乎是同時,熟悉的清冷聲線傳來。溫和的、具有安撫性使人鎮定,“我在樓下。”
……
沈斯衍確實在樓下。
更準確講,是送完紀枝后,便沒讓司機將車開走。
他坐在后座,清越的身姿在夜色里淡如煙,像蟄伏的獵食者,眼底是運籌帷幄的從容。
無論是從許瑤今天的鎩羽而歸,還是先前默認放出的消息,他都能輕易猜到,三樓的顧罌家里正發生了什么。
預料到,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局外旁觀。
明黃的路燈隱約透過車窗,打在沈斯衍臉上,將他冷沉的神情切割得隱晦難辨。
拿棍子的男人從樓角出來,帶著等候的其他手下消失。
“先生,是不是……”
“再等等。”
不出意外,秦錫的車很快出現,人匆忙往樓上走。沈斯衍淡淡收回視線,開始默念數秒。
每一分的等待,都讓他難得地莫名煩躁。
好在不多時,便有了來電顯示——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小姑娘果然有受驚嚇,抿唇裝作堅強的鎮定,在望來的一刻眼眶瞬間通紅,格外可憐。
沈斯衍摟住她,掌心覆在紀枝眼睛上,輕容地撫摸她起伏的背脊,語調沉沉像在哄小孩子。
“枝枝別怕。”他耐心地等待對方平復,溫吞咬字,稍許磕絆地說清情況,然后捏著紀枝被凍僵的指尖安慰,“沒事的,和枝枝沒有關系。”
“我保證,那些人不會再有機會出現。”
“附近都不安全,枝枝可以先睡到我家………”
起先靠琳瑯的糖果誘惑,被拒絕了也無妨,再施以松弛有度的談判,和難以猜測的博弈手段。——只要他想,就很難有結果脫離掌控。指任何方面。
紀枝長長的眼睫被淚水沾濕,半張臉隱沒在他大衣清冽的味道中,小小聲點頭。
她全然的信任,她尚且不自知的喜歡和依賴。
一只踏入陷阱的潔白小雀。
就在這里,哪里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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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秦錫和顧罌兩人間的私事,紀枝沒有去探究具體原因。
只不過,對那晚的爭吵實在印象太深,而一地狼藉的畫面也實在太有視覺沖擊,連著幾晚,紀枝都睡不太安穩。
好在,做噩夢的頻率不高,漸隨著平穩生活消失,一切走回正軌。
她的溫吞性格,確有一點隨遇而安的因子在。
新環境因舒適而被很快習慣。她住二樓的次臥,在沈斯衍家留下生活的痕跡,比如陽臺專門隔出的畫畫空間,又比如冰箱里只有她會喝的酸奶……
每天早上,孟嬸都會準時備好美味且營養的早飯。
……
立體墻繪的工作結束后,紀枝便專心完成參賽畫作。
地點卻沒離開華宴,而是從樓底,搬到了頂層沈斯衍的辦公室。
除了一起吃飯,大多時間,他們各自干各自的事。沈斯衍看文件開會,她就在窗邊小區域的畫架前,認真改圖完善細節。
紀枝投入了全部的注意力,去勾勒那雙眼。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很快到年前。
某天晚上吃過午飯,她小口咬著孟嬸切的水果,邊跟羅姨她們微信聊天,忽地抬頭小聲感慨:“沈斯衍,我有點想大姐姐她們……”
“以前他們還沒工作的時候,大家放假都聚在老宅。過年會一起包餃子、放鞭炮,可熱鬧了……”
紀枝復述著回憶片段,咬字間的連接都沾著甜。
沈斯衍微頓,通過她的描述,不難想象出完整畫面——紀老爺子的緣故,紀家沒有其他大家族里遍布的勾心斗角,關系親近且和睦。
而紀枝,向來是被長者簇擁的小孩。所有人都喜歡她,也都喜歡逗她,在給厚厚紅包時向她討溫聲念出的吉祥話。
這樣的熱鬧,他從未經歷過,更厭煩嘈雜的吵。
但紀枝說了,他便記在心上。
除夕。
以往這會兒,圈里常一起玩的這幫子人會吆喝著一起組局跨年。
沈斯衍鮮少參與,今年卻破天荒地透出會來的口風,郁凱大受鼓舞,恨不得打了雞血一樣籌辦。
不僅安排完年夜飯火鍋,還準備了不下十種飯后的娛樂方案。
地點就定在,他郊外一套不常住的別墅房產。
昨夜深城下了大雪。
入目冰晶潔白,院落里整片積雪未化。因來得尚早,稍顯空蕩,郁凱開車出去接秦錫他們,留沈斯衍和紀枝看家。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毛絨外套,里面套著米白毛衣裙,自娛自樂式低頭玩地上的雪。
頭上那頂棗紅色貝雷帽便格外醒目,小巧細膩,羊絨的質地,讓整個人都看起來軟乎乎,喜慶像年畫上粉雕玉琢的裝飾娃娃。
小貝被一同帶出來放風,撲棱著肉墊同樣撒歡般搖尾巴,繞在紀枝旁邊轉,踏出兩排一大一小的腳印。
紀枝認真搓起雪球,兩個迷你版壘在一起,還用小截樹枝充作軀干。
完工后她捧在掌心,小跑到一直靜靜看著的沈斯衍跟前,向他展示:“我堆的雪人,是不是很好看?”
綿軟咬字間尾音微微上揚,藏不住期待。她笑得眼尾也彎了彎,眸光灼灼,恍如冬日神明。
冬日神明非常滿意自己的創作,并且因為跑動覺得有些熱,想要把羊絨圍巾摘了。
“會感冒。”
沈斯衍果斷制止了她的動作,只親手幫忙將層層圈起的圍巾稍扯松一點,露出紀枝瑩潤的脖頸,透了透風。
“很好看。”他彎腰,把紀枝散開的外套拉鏈拉好,眉梢微挑順著給予評價。
清冷聲線不可察沾了絲笑,像極學霸改卷,“但是枝枝堆的小雪人,為什么沒有五官?”
話音剛落,傳來屋內的開門聲,腳步走動。
紀枝被引去注意,探出頭,看見了許久未見傷已養好還理短了頭發的顧罌,以及她身后的秦錫。
“靠,你們誰都沒專門帶酒啊——”郁凱高八度的嗓門,悠悠從玄關飄揚。
人來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