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是交流電和直流電世紀大戰的尾聲，作為直流電的擁躉以及通氣電氣公司的創始人，愛迪生為了向世人展示交流電的危害，由他親自參與設計了世界第一臺電擊椅。

死刑犯的痛苦哀嚎讓公眾對于交流電噤若寒蟬，但無論愛迪生如何努力，市場這只無形之手還是選擇了便宜用途更廣的交流電。

從警局回家路上，陳志明數著水洼里的倒影，交流電點亮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影子在路燈下忽明忽暗，他突然想起父親去世那天他遇見的唐納德警長，他以為等自己穿上這身警服后就不受欺負，但現實是，只要他還頂著這個黃皮色的皮膚，一切都和過去一樣。

雨越下越大。

下班鐘聲敲響時，陳志明逃也似地沖出警局，他想去喝酒，需要烈酒才能麻痹的自己的神經。

但在一家洗衣店前，他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陳警官，您的制服已經洗好了。”

店主的小女兒從柜臺后抬起頭，眼睛像兩丸黑水銀，少女指尖有一道新鮮的血口子，顯然是熨燙時燙傷的。

她認出了這位常常來店里洗衣服的華人警官

陳志明機械地接過包裹。油紙包著的制服散發著皂角香氣，每粒銅紐扣都擦得锃亮。

他突然想起現場報告里提到的紐扣——黃權死前握在手里的那枚。

“小姑娘...”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能給我顆備用紐扣嗎？上次執勤掉了一顆。”

“給您。”女孩遞來一枚紐扣，指腹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

陳志明將紐扣舉到電燈下，黃銅材質，邊緣有細微的鋸齒狀凹痕，和證物袋里那枚一模一樣。

“這種紐扣是不是所有唐人街洗衣店通用的？”陳志明激動的抓住了女孩手里，

“陳警官，我的手受過傷。”女孩漂亮的鵝蛋臉立刻升起一團紅暈。

“哦哦，對不住，我剛才...”陳志明方知失態，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問，這種紐扣我在許多地方都看到過，好奇它是不是洗衣店都會用到的。”

“是的，因為這種紐扣質量好，價格也比較便宜，所以我們這些洗衣店都會用這種紐扣。”

“陳警官，”女孩歪著腦袋看著他，“這紐扣有什么問題嗎？”

店后傳來蒸汽機的轟鳴聲，陳志明看著手里的紐扣忽然想起那家金山洗衣店。

他一開始的猜測果然沒錯，黃權的死的確和一家洗衣店有關，而最大的嫌疑便是那家金山洗衣店。

想起那個少年臉頰上的那道疤痕，陳志明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溫順的洗衣店小老板，或許是一個比兇手還要危險的人物。

“我得回一趟警局，”

陳志明將紐扣攥進掌心，金屬邊緣陷入皮肉，

“替我謝謝你爸爸，制服很干凈。”

走出洗衣店時，暮色已沉。櫥窗上倒影著他的身影——挺括的黑色警服，锃亮的徽章，多么光鮮體面。

只是在櫥窗里同時倒映著對面的招工告示：“不招中國佬”，以及更遠處天使島拘留所的輪廓。

......

在兼并明光洗衣店的第二天，唐威就把原明光洗衣店的所有員工都召集起來開了一場大會。

“諸位。”

唐威今天穿了件全新的炭灰色三件套西裝，舒適的衣料像第二層皮膚般貼合他精壯的身材，絲綢內襯在動作間泛出幽藍暗紋。

他輕輕一聲，

“從今天起，你們捧的就是我唐家的飯碗了。”

剛才還交頭接耳的工人們瞬間安靜，這些天的傳言竟然成真了，規模遠遠比他們小的金山洗衣店竟然對他們進行了反收購。

唐威看了一眼面前迷茫的工人們，從袖中抽出一把鎏金剪刀，這是明光洗衣店最貴重的工具，歷來由店主保管，不過在他手里只是個剪指甲的玩具，

“愿意留下的，工錢加三成，每月初一發薪，絕不拖欠。”

人群開始騷動。站在最前排的漢子突然冷笑出聲，他粗壯的脖頸上紋著的青龍隨著肌肉抖動，活像要撲出來咬人。

“唐老板是吧，我們這些人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也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黃老板平時對我們兄弟都不錯，他現在不明不白就這么死了，不能沒個說法就這樣讓我們換了門庭，那咱們這些人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漢子的一番話讓剛才躍躍欲試的人群都冷靜下來，唐威不由皺眉，

他繼續用手里的剪刀修著指甲，

“你叫趙有大？”

那漢子微微一愣，沒想到這新老板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唐威沒有等他說話，而是直接掏出了一本賬冊，翻開其中一頁，

“上個月的洗衣店所用的煤炭是你負責采購的，三頓煤你報銷了一百四十美元？”

趙有大的身子不由晃了晃，

“是...是。”

“可是我讓人去煤場問過了，他們三頓煤即便最貴也沒超過70美元，”

唐威冷笑一聲，

“忠心耿耿的趙先生能不能跟大伙分說分說，這至少多說的一半的錢是怎么回事。”

趙有大的大腦袋一陣冒著虛汗，他本來是得了黃家老二的好處，在今天給新老板來場下馬威，卻沒想到自己反而被將了一軍。

“如此忠心的員工我可不敢要，福伯，帶他去后面賬房，讓他把這些年吞的錢都給吐出來。”

唐威又補充了一句，

“少一毛錢，打斷他一根骨頭。”

趙有大只覺膝蓋一軟幾乎跪倒在地，李福冷臉走到他面前，

“走吧，我們的大忠臣。”

“唐老板，不是我，是黃二老板讓我今天找你們麻煩的，求唐老板繞過小的這次。”

趙有大到底是供出了幕后指使，但還是被人給架了出去。

如喪考妣的趙有大被帶走，唐威的這一記下馬威顯然是起了作用。

有的人在為趙有大的倒霉暗自竊喜，而更多的人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我知道，你們當中不少人——”

唐威緩緩踱步在人群間，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清晰可聞，

“都和方才的趙大有一樣，手腳不干凈。”

他突然停在一位兩鬢斑白的老工人面前，伸手替對方整了整歪斜的衣領。

“但作為新東家，我愿意給諸位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他從孫強手中接過一本藍皮賬簿，隨手撕下幾頁，泛黃的紙張在晨風中飄散，像極了清明時節撒的紙錢。

“今日之前的事，只要你們現在坦白，”唐威指尖輕叩腰間那把鎏金剪刀，

“我唐威以祖宗牌位起誓，既往不咎。”

后院突然傳來一陣哀嚎，那顯然是剛才的趙有大的聲音。

眾人沒想到新老板真的敢動手，不由噤若寒蟬，

唐威等噪音平息后才繼續道：

“從此刻起，若還有人敢偷奸耍滑...我保證趙有大現今是你們能夠得到的最好的下場。”